纪薇在瞬间明白了什么,看了看霍芙坐的那辆马车,坦然道:“请河阳王世子妃先行吧!”
习娟欣然点头,走近霍芙那辆马车,对着车夫说着什么,而车夫旁边的丫头也迅速掀开帘子,对着马车内说着什么,很快,那辆马车驶入官道。
随即,纪薇的马车也随着驶进了官道。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宫外,习娟扶着纪薇走下马车,却见霍芙也刚下马车,几月不见,她已经大腹便便了,虽是孕中,可是她却穿着手工精致的大红长裙,整个人显得略略庸懒,精神没有之前好。
当纪薇走近霍芙时,才发现她脸上虽匀了厚厚的珍珠粉,可是却也清楚的看到她眼下的乌青,还有微微浮肿的脸颊,怀孕,让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了样子。
两人相视,简单的寒喧着,一同往坤宁宫而去。
坤宁宫侧殿内,王公贵妇们早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华衣玉食,好不畅快,苏皇后着了正式的后袍,坐在宝座上与众家眷们谈笑风生。
纪薇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面,她的座位与霍芙的安排在一起,两人相邻而坐,却没有过多的交谈,偶尔,纪薇发现,霍芙有凝视自己,可当她看向霍芙时,她却又移开了双眸。
歌舞升平,丝竹之乐响在整个侧殿内,趁着所有的人专注的看着歌舞,纪薇悄悄的退出了侧殿,甚至连习娟也没有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觉得闷得慌。
坤宁宫长廊那个风铃仍在檐下摇曳,不时发出清脆的当当当的声音,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阵阵寒风袭来,让纪薇打了个冷颤。
“小姐!”任嬷嬷不知何时跟在纪薇身后。
她熟悉的话让纪薇鼻尖一酸,毕竟,纪薇自小便是她养大的,虽然中间夹杂了小恩的事情,可是,到底,仿若母女似的亲情让纪薇无法真的恨她,想着多日未见,她转身:“嬷嬷。”
任嬷嬷打量着纪薇,红衣粉妆,显得高贵大方,她也放心不少,欠身道:“看来,小姐一切都好,奴婢,也能放心了。”
纪薇更是一阵感概:“嬷嬷——”可是,呜咽中,她却再也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了。
这时,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唤着,纪薇与任嬷嬷转而看向那边。
一位身着浅粉色长裙,宫妃打扮的年轻女子走进侧殿,她身后跟着好些个宫女太监,纪薇有些纳闷,这位宫妃,她倒不曾见过。
“这位便是有孕的康美人,现已经是贵人。”任嬷嬷轻声说着。
有孕?这两个字仿若是刺一般刺进了纪薇的心底,是的,霍芙有孕了,郝氏有孕了,康贵人也有孕了,而她,她则没有,落漠间,有些恍然。
“小姐!”任嬷嬷递上一个小锦盒:“这是有助于怀孕的药物,请小姐每日晚膳之后服下。”
纪薇一惊,却迟迟不敢伸手去接锦盒,是的,她渴望有孕,可是真要用药,她却万分迟疑。
“小姐!”任嬷嬷见她犹豫的模样,将手里的锦盒塞进她的怀里,转而离开了。
纪薇还来不及唤她,任嬷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墙角了。
“世子妃!”习娟含笑看着纪薇:“外面太过寒冷,还请世子妃进殿。”
纪薇惊诧之中将锦盒塞进袖中,转而走进侧殿。
侧殿内温暖如春,歌舞升平,可是纪薇再也没有心思看这些了,所有的思绪都纠结在小小的锦盒之中了。
这时,霍芙微有抱恙,苍白着一张小脸向苏皇后道别,她怀孕之后,身子较弱,听着丝竹之声,越发觉着头痛不适。苏皇后怜惜她,命人送她出宫。
是夜,宴席散场,纪薇回到平阳王府时,李慕然还未回来,她梳洗之后,毫无睡意,手里拿着任嬷嬷给的锦盒玩赏。
夜静静的,窗外飘着点点雪花,可是室内却温暖如春。
许久之后,纪薇沉沉入睡,睡梦中,感觉有人走进屋子,她一惊,掀起帐子,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李慕然回来了。
他微醉的模样,走路也有些不稳,纪薇赶紧起身,扶了他坐下,替他擦净脸,却不料被他逮住了手腕,灯光下,他的眼睛微红,泛着丝丝酒意,看着颇为吃惊的纪薇,淡然笑道:“原来是世子妃?”
纪薇的心咯噔一惊,世子妃?他原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从来,他都称她为“娘子”的。她也不恼,淡然一笑:“夫君早些安置吧!”说完,不露痕迹的抽回了手,将帕子放进水里揉搓着。
许是醉了的缘故,他一躺上床,便沉沉睡去,嘴里偶有嘀咕,可是,纪薇却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因他身上的酒味,让纪薇却迟迟不能入睡,一时辗转难眠,在不经意间,却听他口里轻轻的一声:“芙儿!”这声叫唤如当头棒喝一般砸在纪薇头顶,让她一时呼吸难捺,他的心里,终是想着她的。
纪薇在昏昏沉沉中入睡,一夜梦魇极乱,一会儿是霍芙哀伤的模样,一会儿是李慕然出神的模样,一会儿是郝氏娇羞的模样,一整夜,她都有些不安。
白日里醒来时,却见屋内空无一人,纪薇料想李慕然定是要去看看郝氏的,因他昨晚的一句“芙儿”让她心里极为不安,可是,她却暗暗安慰自己,不管他如何想念霍芙,毕竟,霍芙已嫁为人妻,并且是嫁与他堂兄弟,无论他如何思念,都是没有任何用的。
河阳王世子殁了。
这个惊天一般的消息是这日午后传到纪薇耳里的,纪薇极为不安,想着昨日里霍芙大腹便便的模样,又想着河阳王世子这般年轻就殁了,实在是蹊跷得很,她暗暗派习娟去打听,到了傍晚,只见习娟绯着一张脸说:“听说,世子是殁在侍妾的房间里的。”
习娟未出阁,当然有些话却不好意思说出口,看着她的神情,纪薇也猜了七八分,想着苏皇后曾经对河阳王世子抱的希望,她急急打扮妥当,带着习娟、习燕进了宫。
纪薇进宫时,苏皇后正躺在寝殿内休息,剪雨未加阻挡,反而是让纪薇进去了。
一种不知明的薰香绕着整间寝殿,殿内一片昏暗,纪薇将习娟姐妹留在殿外,独自一人,悄悄走近了苏皇后床畔。
“薇儿?!”苏皇后并未睡沉,一点轻轻的异响便会惊了她的睡眠。
“姨母!”纪薇坐到床畔,握住苏皇后伸向她的手,她惊觉,苏皇后的手冰凉,赶紧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感觉一阵湿湿的汗:“太医呢?”
正当她要起身往殿外宣太医时,苏皇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薇儿!”昏暗中,她摇摇头,如云般的发丝垂在枕间,“别唤了,太医已来问过脉了。”
“姨母——”
“陪姨母睡会儿,好么?”苏皇后的声音里有着疲软。
纪薇从未听过苏皇后这样的语气,她颇为吃惊,从来自信满满,端庄娴淑的苏皇后,现在竟然憔悴到了这个样子,声音里满是无助,她不作声,脱去绣鞋,躺在了苏皇后的身旁。
苏皇后伸手过来揽她,将她揽入怀里,声音有些空洞:“薇儿。”
“姨母,薇在这儿。”纪薇为了让她安心,轻声回答她。
“冬阳殁了。”苏皇后的声音极为平淡,可是听在纪薇耳里却有些悲怆:“他太不争气了,之前侵犯了霍芙,现在竟然死在侍妾的床上,本宫的颜面都被他扫光了。”
“姨母。”纪薇不解,河阳王世子殁了,这如何会让苏皇后的颜面扫光:“你不要多想了,安心睡一会儿吧!”
苏皇后突然情绪大变,有些愤怒,手紧紧的攥住纪薇,不自不觉中用了些力道,让纪薇的胳膊生生作疼,“他辜负了本宫的一片苦心,薇,你是本宫最为疼爱的人,本宫也曾告诉过你,打算将他过继来当皇子,可是,他竟然如此自甘堕落——”
纪薇的胳膊极疼,可是她却没有反抗,任由疼痛一点一点腐蚀着她的身体:“姨母,你太累了,休息吧!”
“他这样年轻,就沉迷于美色中,他侵犯了霍芙,本宫倒也原谅了他,可是,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把本宫的话当作耳旁风?他难道忘了他之前怎样在本宫面前信誓旦旦了吗?”苏皇后的声音虽忿怒,可是却不大声,一点一滴的,将她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纪薇也不知道为什么苏皇后会在众多亲王世子中单单相中河阳王世子,可她总在想,苏皇后既然选他,定有她自己的安排,唯一没想到的是,河阳王世子竟然如此年轻就殁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不光彩的方式殁了的。
“薇儿!”苏皇后颇为无助,她悲声呛呛的:“之前,本宫曾在皇上面前数次进言,讲他的种种贤德,没想到… …这以后,倒让本宫如何在皇上面前做人?”
纪薇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安抚小孩子一般安抚着她:“事已至此,逝者已迹,姨母唯有看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