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苏皇后醒了,黑暗中,发现身旁有人,惊异训斥道:“是谁?”
纪薇被她吵醒,听着她生气的声音,轻声回答:“姨母,是薇儿。”
苏皇后集中起来的神经才恍然放松,颇有些轻松:“你怎么来了?”
纪薇有些惊异,之前苏皇后还跟她说了好些子话,现在如何又成了这个样子,“姨母,是你让薇上来陪你休息的。”
苏皇后揉揉额角:“本宫是有些糊涂了。”转而有些淡然:“你宿在宫内,王府那边有没有派人回去。”
纪薇这才恍然记起,并没有派人通知平阳王府,“没有。不过,薇进宫之事,已告知过王府总管。”
苏皇后也没有责怪她,只是说:“嗯。你睡吧!”说着,翻了身,将背影留给纪薇。纪薇再也没有睡意,旁边的苏皇后呼吸有些不均匀,她料想,苏皇后怕也难成眠吧。
翌日起身,纪薇替苏皇后整装梳发。
苏皇后透过镜子看着纪薇专注的模样,突然笑了:“薇儿虽已作人妇,可是,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纪薇看着镜中的苏皇后,嫣然道:“怎么的没变,薇快十七了。”
苏皇后伸手拍拍她:“十七,如花一般的年纪。”有些叹息:“早膳之后,你去平阳王府看看霍芙,冬阳如此不体面的过世,想必有孕的她,心理定不好受,你也多劝解劝解。”
纪薇默默的点头。
早膳时,纪薇发现,苏皇后的神色与昨晚有天壤之别,显得与旁日里一样了,雍容华贵,端庄得体,不再似昨晚般无助与彷徨,她也放心了不少,临别宫里时,只是嘱咐剪雨,一定要好好照顾苏皇后。
冬日的早晨,仍是极冷,空气中夹杂着点点飞雪,仿若要沁入人的身体一般的带着凉意,纪薇不由得转拢了披风,带着习娟习燕往河阳王府而去。河阳王府侧门外,已经停了好些来吊唁的马车,纪薇走进王府,除了雪花茫茫之外,屋檐原本的大红福字早已经取下,换成了白帘,一片白色之下,显得肃穆,王府里吊唁的人不断,可是却没有大婚那日的人声鼎沸了。
霍芙的房间外跟王府侧门是两个不同的天地,王府侧门内人来人往,而霍芙院外,却是一片冰凉,没有半个人影,纪薇将习娟习燕留在外面,一个人迈着碎步走向了霍芙的小院,她举起冰凉的手指,正欲推门而入,却听李慕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一惊,纤细苍白的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无法敲下去。
“你别难过了。”李慕然说着,声音里带着温柔跟温情。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霍芙的声音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漠:“就因为他的身份,就因为他被皇后看中,就因为他的雄心,所以他早晚都得死,不过,现在他以这种方式死去,倒也不枉费我们的用心良苦。”
门外的纪薇脑中思绪万千,早晚都得死?我们的用心良苦?天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说河阳王世子以不光彩的手段占有了霍芙,可是他毕竟娶了她,她是他名媒正娶的世子妃,她,她竟然勾结外人谋杀亲夫?想到这儿,纪薇不禁用手捂住了唇,天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芙儿,”李慕然的声音有些犹豫:“你,受委屈了。”
“五郎!”霍芙的声音带着温柔跟娇宠:“只要能成全你的大业,我怎么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你能了了心愿,叫我如何我都肯的。我待你的心,你总是知道的。”
“你的心,我怎么会不知道?”李慕然的声音透着清晰:“只是,当初嫁与他,连累了你的名节。”
“什么名节不名节?我不在乎。”霍芙娇羞的说着:“只要你知道,我的身子是给了你就好,那李冬阳,他从来不曾碰过我,婚后我也不曾让他进过我的房间,”说到这儿,她有些极力辩解的意思:“五郎,我想,你都懂的,除了你,我不曾将身子给过旁的人。”
纪薇的手紧紧的撕扯着手里的丝帕,苦涩弥漫着她的全身,她眼眶一酸,眼泪扑噗扑噗的流了出来。
李慕然迟迟的说道:“委屈你了。”
“只要是为了你,我就不委屈。”霍芙的声音透着喜悦:“五郎,快摸摸看,这是咱们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你摸摸,他在动,他在动。”
泪如雨一般流过纪薇的脸庞,若说郝氏怀孕她有些苦涩,那还说得过去,毕竟,她是他的妾室,可是,霍芙,霍芙怀的,竟然也是他的孩子。原来,她嫁与河阳王世子,只是一场阴谋,难道,河阳王世子的死,也跟她有关么?想到这儿,纪薇更是心惊胆颤,心想着,得赶紧离开,她要告诉苏皇后,她要将这一切告诉苏皇后… …正待她擦干眼泪时,却只听见一声:“世子妃!”一个略为年长的声音出现在檐下,惊了纪薇,她一转身,却见一位四十左右的嬷嬷打扮的妇人,脸上正闪着诡异的笑容,纪薇从不曾见过她。
霍芙的房间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了,身着白衣、头上戴着白花的霍芙出来了,一副新寡的模样,她并没有任何吃惊:“你是何时来的。”
听见了那样重大的秘密,而且此时中年嬷嬷带着诡异的笑容走近她,纪薇越发有些害怕,透过霍芙的肩膀,却见屋内空荡荡,没有看见李慕然的身影。
“候嬷嬷。”霍芙看着诡异笑着的候嬷嬷:“纪小姐站在雪地里怕是冷坏了吧,去帮她送盏热茶过来。”转而看着纪薇,朝她伸出手:“外面这样冷,小姐进来坐吧!”
纪薇犹豫着,看着诡异的候嬷嬷,再看看满身是孝的霍芙,再想着之前听到的谈话,她踌躇着,不敢进去。
霍芙伸手拉过她,不顾纪薇的意愿,将她拉进了屋,屋内除了燃着熏香,放着火盆,空无一人。纪薇一惊,李慕然,他这样快便离开了么?
霍芙关上门,转身看着吃惊的纪薇,嫣然一笑,这美丽的笑容与她身上的孝服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姐在找什么?”
纪薇不语,只是有些担心,有些忐忑,她猜不透霍芙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特别是李慕然,怎么一转眼便不见踪影了,还有,霍芙现在没有称她为“世子妃”而是称她为小姐,她说:“皇后娘娘特地嘱薇来看望世子妃。”
“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是吗?”霍芙走近她,脸上突然扬起自信的笑容,她的笑容跟雪白的孝衣一起,显得有些吓人。
纪薇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小姐胆子这样小么?”霍芙的笑声咯咯咯的,让纪薇觉得特别刺耳。
“只是,你们不应该害无辜的人。”纪薇无法想象,河阳王世子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步入她的圈套中的。
“无辜?”霍芙冷笑:“谁无辜?小姐是在为李冬阳报屈么?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世子妃节哀,安心静养吧!”纪薇突然极为反感霍芙,她的话语跟做法与她留在纪薇中那白衣袂袂似仙子一般的女子大相径庭,说着,她转身往门口而去。
“站住!”霍芙没有伸手拉她,而是厉声阻止道。
纪薇心一惊,转而停住了脚步。
“你是在逃避我,不敢面对我,是吗?”霍芙笑着:“你是在妒忌我,妒忌我得到五郎的爱,妒忌我怀的是五郎的孩子,妒忌五郎对我的疼惜,是吗?”
是的,我是妒忌,纪薇心里含酸的默默念着,可是,嘴里却说:“世子妃太高估自己了,不过是个男人,何必当真?”说着,她转身,用自己也不曾想过的恶毒的话说:“你以为,他会回到你身边?你以为,他会再娶你?你不过是河阳王世子的遗孀;你腹中的孩子不过是河阳五世子的遗腹子。”
霍芙不曾料到纪薇如此坦然,不曾料到纪薇会说这样一番话来,她原以为,纪薇肯定会如疯如颠般的闹着,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
“世子妃还是好自为之吧!不为自己,也为腹中的遗腹子,也为身居朝堂的右相想想吧!”说完,纪薇转身而去。
待纪薇穿过拱形门时,霍芙的脸刹白,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吼道:“你不要以为他会爱上你,你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一枚能令他早日实现宏途的棋子罢了。”
纪薇停住了脚步,看着霍芙苍白而凛冽的模样,心仿似跟天气一般冰凉:“不管怎样,薇都是他的正妃,而你,却什么也不是。”
“正妃又如何?”霍芙抛却了她往日的所有高贵矜持,“他连孩子都不愿意给你,你以为,你以后会如何?也不过是被抛弃的对象,也不过是利用完了便弃之的人,”说着,自豪的抚着腹部:“至少,我是为了他才嫁与旁人,至少,我还有他的孩子,相信,他会一辈子念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