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捷岳一副回忆的模样,似是想到了美好的画面,有些愉悦,但马上又转变成了双眉紧蹙的神色。
原来,乌木长门和洛九歌的双亲,曾经是好友知己。
不过到了这一代,他们已经是立下血海深仇的敌人了。
“圣君那天下令,让乌木族领兵以叛国之罪捉拿鬼洛全族,犬子长门领兵,给鬼洛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如今你还幸存,你……可会怪我?”
九歌语塞。
一是没料到他会把诛杀数百条人命的事情说得轻描淡写,只用‘不小的伤害’形容。
二是他竟然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此事,并且还问洛九歌是否怨怪。
那么她该怎么回答?
别说怨怪,洛九歌一定对他们都憎恨入骨。
见她半天不说话,乌木捷岳再次叹口气,这次略微深沉,像是一种惋惜。
“瞧我这话问得……苍都大陆的这百年之中,有多少战争杀戮。谁人又能看透。你怨怪也好,憎恨也好,实属情理之中。但是你要明白,你现在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还是鬼洛族的大小姐,还是鬼洛族的继承人。”
这一番话,他说的竟有些眼眸朦胧。
九歌脑中也涌现出那夜血腥的记忆,尖叫声、火海声、喊冤声,就像是人间地狱。而促成这一切的,不正是乌木族吗?
不懂乌木捷岳此番话的真正目的,只是从他双眼中看到了真挚二字。
那他真的是心有愧疚吗?
想这个问题,九歌觉得自己显然是没资格的。她也更无法替洛九歌判断对与错。
这世上本就黑白难辨。
九歌攥住自己跌裙角,想了会,还是咬牙问道,“那,家主能否放了我,放了地牢下的那些俘虏?”
乌木捷岳的神色变了,隐隐透出和乌木长门一样的寒光。
“不是我不肯。但鬼洛族背上的乃是圣君下旨的叛国大罪,泄露军机,联通外邦,导致长野之战发生了不可估量的损失。我以婚约才能保你一命,也算是数年之后,在黄泉之下见到你爹娘,总算有个交代。”
九歌冷笑,觉得有些讽刺,“家主已经让乌木长门杀了父亲母亲,还想要什么交代?”
乌木捷岳愣住,随即也自嘲一笑,“是啊,又能有什么交代呢……”
听他这样说,九歌对这整个事件感到愈发的奇怪了。
既然是要满门抄斩的叛国罪,为何乌木捷岳会如现在这般扼腕叹息?
洛九歌是叛国贼的后代,那么那个高高在上的圣君为什么不下诛杀令,反而让她在这乌木族里安生?
“洛九歌,我可以用乌木族家主的身份许你一件事。继承鬼洛族家主的位子,保留鬼洛族曾经的荣誉。苍都大陆还是有盘水族、乌木族、幻花族,和你们鬼洛族。”乌木捷岳道。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鬼洛族几乎都死光了,在地牢里的那些人也都是废人。这个族已经失去了尊严和生存的意义。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现在不要多问。”
乌木捷岳的脸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后半句更像是一个警告。
“我知道了。”九歌点头,就先替洛九歌受了这份礼,至于为什么,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这件事情,我会禀告圣君。除此之外,你我婚约的执行,我会以身体不适推延此事。在此期间,你就以掌药史的身份在府里生活。”
“这……掌药史?”
“鬼洛族的医术的确冠绝天下,我也不希望它失传。另外,四族之间的联络来往,包括议事会,你都可以用鬼洛族家主的身份参加,长门现在代我处理事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如果有机会……”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眼神眺望向远方,又很快收回。
“你觉得如何?”乌木捷岳问道。
九歌的脑子里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了,以至于她不知道乌木捷岳提出的条件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过他这番话里的意思,至少九歌是不会担心死不死的事情了。
“那……如果我做了那个什么掌药史,地牢里的那些俘虏?”
“你放心,我不为难无辜之人。虽然现在不能放了他们,但我会差人过去照顾好他们。”
乌木捷岳话都说到这么份上,九歌也没有再推脱的理由了。
“那你便先回去吧。”
“好。”
九歌起身告辞,离开他的房间。
这边她后脚刚走,就有一只脚垮了进来。
乌木捷岳本舒展开的眉头,忽地又揪紧,看向跨过门槛进来的身影。
“父亲。”乌木长门行礼。
“你来的正好,有事要交于你办。”乌木捷岳满上一杯茶,没有正眼看乌木长门,“我刚刚许了洛九歌的身份,她以后就在乌木府做我的掌药史,也让她接替鬼洛族家主的位子。日后有需要时你要协助她。”
乌木长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惊讶,“父亲,您不可以给她这样大的自由和权利。她可是……”
“逆子!”
乌木捷岳将手中的杯子丢向乌木长门的脚边,制止住了他的步伐。
乌木长门听到这二字,翩然下跪,“父亲,儿子担不起这两个字。”
“你有何担不起?当时圣君下令让你捉拿鬼洛族,谁让你杀了他们满门!如果不是我着人飞鸽传书,你是不是连洛九歌也要杀死!你眼里还有没有圣君,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圣君当时的旨意,是将反抗拒捕之人就地正法。鬼洛族所有人违抗命令,自然是处死。此事了结之后,圣君也并没有怪罪,父亲为何要一再怨怪儿子?”
乌木长门的喉结颤抖了几下,声音比方才亮了些。
“那你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