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乌木长门抬起头，单手抓住双眼上的白绫，“您是否忘了儿子这双眼是怎样瞎的？母亲又是怎么死的？还有水鸢……都是遭了谁的毒手？”
事隔数年，他今日第一次再次提到水鸢二字。
乌木捷岳看着眼前下跪的儿子，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对长门来说就是一道旧伤疤。
今日提起，看来这伤疤是没有好。
父子两的沉默无言，让整个屋子陷入了庞大的寂静中。
乌木捷岳知道长门这么些年来心里的苦和痛，看他甚至已经不会笑的嘴角就知道了。
“长门，你在苍都大陆生活了十几年，跟我曾出入朝堂战场，也应该明白了……有些事情若你执意不肯放下，痛苦的只有自己。”
“那父亲呢？父亲放下了吗？为何父亲可以对鬼洛族一再的忍让？”
“在苍都这片土地里，你我从来就说了不算！看看我们头顶上的雪，这就是当年上天降下的惩罚！你是不是还要追究到生灵涂炭，是不是要这苍都血流成河你才肯甘心？！”
乌木捷岳的怒吼声都震惊了在屋外守着的侍从。
乌木长门身形摆动，良久，他缓缓站起，“我从不畏惧天和地，对权谋更没有兴趣。苍都如何，朝政如何，与我又有何干系……但我的眼睛，她的命，一定会让鬼洛族还回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决然的背影伴着拐杖的哒哒声，让乌木捷岳心疼地有些泪目。
若他这个儿子继续执拗，不仅苍都大陆，恐怕连这天地，都要巨变了。
……
闲月阁。
乌木长门斜依在窗边，空气里到处是梅花幽香。他手里攥着白玉簪，耳边回想的都是方才父亲的一席话。
突然，闲月阁这方的院子里飞落下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几乎踏雪无痕。
乌木长门将簪子放置好，走向院子，“回来了？”
梅花树下单膝下跪着一个与乌木长门年岁差不多的男人，着了一身黑衣。
“是，少主。”
“这次时间怎么那么久。”
“是卯岳的疏忽，皇城那边加紧了戒备，所以费了些功夫。”
卯岳从他腰间拿出一张布纸，交于乌木长门。
“这上面可有我想要的消息？”乌木长门摸了摸布面。
“都是一干人等的联名，应该很可靠。”
乌木长门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卯岳，你再替我办一件事。”
卯岳转了转眼睛，问道，“可否是杀了洛九歌？我回来时听说她逗留在乌木府。”
“不是。”乌木长门方才的笑意又收了起来，“她的命现在还不能动，父亲执意保她，我不能忤逆。我要你去查清被我关在地牢的丫头阿月，给她找个大夫，再查查她底细。如若没有身孕，处死之后丢到盘水族去。”
“盘水族？那族不是一向与我们没什么往来？”
“有没有往来，都要试过才知道。”
“是。”
卯岳领命，飞身消失在院子里。
乌木长门站在闲月阁的院落，抬手折下一枝腊梅。梅花花瓣柔软，只是单个闻起来却没那么芬芳了。
他将花瓣在手心捏碎，低声自语，“天地苍都，血流成河……对我来说，它们早就不复存在了。”
……
几近日落的时分，天还算透亮。
九歌屋子那边可是热闹了，进进出出的都是侍从和丫头，说是依照了家主的吩咐，把这破屋子从里到外布置一遍。
什么茶具啊、床褥啊、锅碗瓢盆啊，甚至连门槛和窗户都找来木匠重新加固了一番。
硫火和檀羽在一旁看得很是吃惊，九歌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待到晚饭的时间，总算是消停了。闲杂人等撤离，也清净了些。
硫火从厨房取来了晚饭，这荤菜也丰盛了许多。三人都坐在桌边，九歌捧着饭碗，胃口依旧很好，但是一旁的檀羽很显然有疑心。
“小姐，他们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不应该啊……你答应了什么吗？”
九歌夹起了一块鸡腿肉，放在檀羽的碗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檀羽没听说过……”
“意思就是，我们要想在这里吃得饱，总是要用劳动换来啊。所以呢，我就答应了乌木家主做他的掌药史。”
“什么！”檀羽的眼球几乎要飞了出来，“小姐！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们？”
九歌放下筷子，双手搭在檀羽的肩头，“我问你，如果你是洛九歌……也就是我，你此刻沦为仇人的屋檐下，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檀羽低下头想了想，“我……想要杀光乌木族！想要还鬼洛族的尊严，还鬼洛族的清白！”
“尊严和清白，仅仅是靠我们与乌木族对抗就能得到的吗？”
“可是小姐……”
“乌木家主今天许给了我一个条件，他愿意让我继续接任鬼洛族家主的位子，继续保留鬼洛族在整个苍都大陆的地位。还有参加那个……什么什么会议。总之，眼下最好的选择只能低头，才能保住地牢那些俘虏的性命，还有你我的性命，日后，再想办法吧。”
她语重心长，像是一位长辈。
要是算起来，她在21世纪也是个活了二十九年的大龄女青年了，这算起来，在古代也能当妈了，长了洛九歌和檀羽几乎一辈。
她自认为说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只不过檀羽听是听进去了，但还是摆着一副无法接受事实的小脸，抓着筷子半天也吃不下饭。
硫火算是个局外人，所以不敢插嘴。时不时用不引人注意的目光细细观察她们二人，碗里的饭菜也没怎么动。
晚饭过后，硫火将东西收拾好，替九歌点了烛。
“小姐，今夜我守夜，你一个人在我总不放心。”
“没事没事。”九歌将檀羽和硫火往门外推着，“你们去休息吧，我睡觉不喜欢人看着。”
她后一句，让檀羽的双目的光泽暗了下去。
坳不过她，檀羽和硫火只好提着灯笼离开屋子。檀羽临走时回头看了眼，九歌正关了门。
“小姐……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