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旧情人
盈风2017-12-17 12:302,542

  十年前温网男单决赛那一天,他在这里当众宣布与袁星彤订婚,他在这里将一幅蓝色毕加索的赝品藏在电视机柜后,他在这里轻信了一个男人关于“恶作剧”的谎言……若不是季康明白希文心里有鬼,肯定会被他骗过去。经过黑暗世界的十年洗礼,今时今日的程季康比谢希文更擅长掩饰真实的情绪和想法,他不再是当年骄傲自负不屑于伪装的年轻人了。

  他皱起眉头,似乎在苦苦回想希文所说得那一幕。“对不起,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半晌,他抱歉地笑了笑,向舒盈发出求助的提问:“舒盈,洗手间在哪里?”

  舒盈走过来指点季康一楼卫生间所在位置,等他消失在房门背后,她才向希文解释两人回国的原因:“我陪他看过心理医生,医生建议回到熟悉的地方,有助于找回他的记忆。”她面露为难之色,嗫嚅道:“我本来不想回上海,你和我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万一他真的想起来了,这一切就都没了。可是他太可怜,连父母都忘了,我不忍心。”

  她的神情柔弱无助,一点点瓦解谢希文的怀疑。“那两幅毕加索的赝品,你问过他没有?”他毫无预兆地抛出核心问题,这会儿倒是他给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可惜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舒盈在心里排练过上千遍。“十年前的事情他全忘了,我没办法证明是不是和他有关,”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希文,面前的男人镇定如常。她接着说道:“现在他不画画了,改行做了经纪人。”半真半假的话最能迷惑人,因为有一部分的确是事实,说谎的人不容易露出破绽,谎话也能说得真情实意。

  “太遗憾了,当年他画得那么好。”希文无奈地叹口气,“人生,有时候真不公平。”

  他人生里的不公平还不是你造成的!舒盈在心里咆哮,指甲用力扣住掌心,她勉强克制住情绪。“你让星彤和他见面,不担心过于刺激么?”她担心得要命,万一见面时袁星彤的情绪波动太厉害,程季康肯定会露出马脚。一闪念之间,舒盈明白了希文的用意,他就是要同时试探他们俩。

  舒盈暗暗心惊,想不到谢希文对枕边人竟也如此阴狠,可想而知那些围绕他的指控不是空穴来风。她忍不住想偷偷发条消息提醒季康更加小心,可是希文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找不到机会。

  程季康不知何时回到客厅加入了他们,两人皆处于希文视线所及范围,更不可能通风报信。舒盈郁闷得靠上沙发背,懊悔刚才应该假装点外卖,现在机会已逝。

  门铃适时响起,客厅里的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跳悄然加快。

  这个时间按响门铃的人,只有袁星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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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高峰时段的上海交通拥堵严重,倒是给了袁星彤调整心情的时间。她坐在专车后座,头靠着车窗凝望灯火迷离的夜上海,内心充满忧伤。

  她对舒盈说过等程季康到三十岁,不管他是死是活,算是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严格来说,她在三十周岁生日到来前几个月就嫁给了谢希文,于是命运果然不留情面地报复她背信弃义。

  她勾起嘴角自嘲一笑,说得好像再等几个月她和希文就不会结婚似的。袁星彤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答应嫁给希文,不想再等只是理由之一,她选择希文更多则是因为他能给予她和家人的富足生活。

  她不是不爱希文,只不过如今的“爱”到底多了几分现实因素,比不上过去那么纯粹热烈。那种无怨无悔忘我燃烧的激情存在于二十岁的年纪,她把它给了程季康,再没有多余的能量给另一个人。

  程季康与谢希文在袁星彤心目中,就好比罗马波格塞美术馆收藏的提香画作《神圣的爱与世俗的爱》。有人将身着华服坐在城堡前的女子解读为人间财富与权力的象征,而另一边热情奔放的裸体女子背后却是田园牧歌似的教堂、羊群和溪流,则代表挣脱束缚自由自在的精神之爱。这两个男人之于她,俨然如此。

  专车在舒家别墅门口停下,袁星彤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下了车。这扇巨大的铁门锁住了十年的爱恨情仇,是时候结束了。

  舒盈通过可视对讲器打开了旁边的小门,袁星彤迈开脚步走了进去。十年前她最后一次踏足此处,有个俊美的男孩子对她说:“毕业那天,我会让你穿上婚纱。”

  她很快看到了他,站在门廊处,面带久别重逢的欣喜笑容。

  袁星彤停下脚步,一时恍若堕入梦中,分不清虚实。她不敢走近,害怕眼前所见的“他”又是一场美梦,醒来后就不会再见。她站在原地望着他,美丽的脸庞掠过轻愁,掠过哀怨,以及欲说还休的情意。

  程季康也在望着她,时光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将那个漂亮娇俏的少女雕刻成韵味十足的女人。他回过头,冲着身后的谢希文微微一笑:“你能娶到她,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

  星彤所在位置与门廊相隔不远,她同样听清楚了他说得话。疑惑闪过心头,为什么他的态度生疏,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似的?她快步走上前,眼中有盈盈水光,哽咽道:“季康,整整十年你去了哪里?”

  他心弦一震,愧疚感立刻冲击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差一点点,程季康就要走下台阶为她擦去眼泪,告诉她自己压根不值得她付出那么多。幸好理智及时归位,他想起背后还站着谢希文和舒盈。

  “我一直在巴黎。舒盈说我们是好朋友,让大家担心了十年,对不起。”他的说辞与之前面对希文的时候,意思完全一致。

  袁星彤惊疑的目光凝结在他的脸上,他能解读出痛苦、不甘。季康咬紧牙关,他不能动摇,绝不能让谢希文发现破绽。

  “星彤,季康出了意外,他不记得我们。”希文越过他走下台阶,走到妻子身边,用低沉温和的声音告诉她真相。

  所以,他忘了她?自己苦苦等了多年的男人,居然忘了她!命运的荒谬几乎让她放声大笑,下一秒又让她想躲到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

  袁星彤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谁都看得出她在强撑。舒盈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她的身体不住向后退缩,恨不能马上逃回机场搭乘最近的航班远远离开上海,从此再也遑论“报仇”二字,誓如参商两星永不复见。

  可是事态发展至此,岂容她想逃就能逃?最起码谢希文不同意。他笑得云淡风轻,从容说道:“季康正和舒盈交往,虽然不是你看好的路鸣,不过也算一件好事,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找回记忆了。”

  希文的声音和煦如春风,仔细推敲他的话却又觉得隐含挑衅。他伸手拥住袁星彤往门廊方向走,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冷酷地提醒她现实——她是他的妻子,她与程季康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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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停摆的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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