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在路上奔驰得私家车其实并不多,但因为红绿灯不少,满打满算到四季酒店也就比约定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希文做事习惯放出一点余量应付突发状况,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改变。
等红灯的时间令舒盈倍感煎熬。车厢内空间有限,她被困于副驾驶座,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红灯时希文挑起的话头。
驶入全长两公里的西区海底隧道时,舒盈刚觉得可以暂时喘口气放松几分钟,冷不防被谢希文问了个措手不及。他声音不大,然而车内自带回音效果,生生吓了她一大跳。只听他说:“程季康已经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星彤?”
明明是袁星彤不肯翻篇!舒盈咬牙切齿,脑袋里自动播放昨晚听到的语音。“你误会了吧,他希望找回记忆,所以想和大家多接触接触。”她笑容尴尬,说出口的解释自我感觉相当缺乏说服力。
“舒盈,他没有失忆。”希文笃定地说道,“你一早就知道了,难道不是吗?”
事到如今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了,舒盈爽快地承认:“是的,十年前的事情他记得一清二楚。”她特意用强调的语气,意在提醒希文自己不会再被他唬弄了,那幅《独自喝酒的女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她同样一清二楚!
他放声大笑,笑声听起来颇为冷冽,至少让舒盈打了个冷颤。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坐在他的车上,他不会突发神经造一个车毁人亡的悲剧吧?“调包那幅油画是程季康的主意,他看不惯你父亲的欣赏品味,说是就算换了赝品你爸爸也辨别不出来。”隧道出口在前方出现了,他看着一辆辆车驶进那团白色的亮光。“聚会那天他把伪造的油画藏在球筒里带了过去,在他烧烤的时候我偷偷去了二楼,把两幅画调换了。”希文不再逃避,承认这件事自己有份参与。“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坦白年轻时犯过得错。”
舒盈按住胸口,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膛里激烈地跳动。希望就像隧道出口的那道光,第一次距离它那么近。“真正的《独自喝酒的女人》,她在哪里?”
“我把换下来的画布卷起来放回球筒,大家离开得时候,被季康带走了。”惊讶写在斯文俊脸上,他失声惊呼:“怎么,他说画在我手上?”
舒盈望了望车厢顶部,无奈地叹气。果然世上没有万事顺意这种事,现在可好,真的陷入“罗生门”了。见她沉默不语,希文接着说道:“你好好想想,要不是他出售了真迹,他哪来得留学经费?”
“他说,你给了他二十万……”她吞吞吐吐挤出半句话,又没了声音。
希文嗤之以鼻,“荒谬!舒盈,球筒是他带来得,自然也得他带走才不会引人怀疑。”他说得煞有介事,料想舒盈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关于那个夜晚,除了费德勒又一次战胜纳达尔拿到温网男单冠军,舒盈更在意的事情便是程季康与袁星彤宣布订婚。她后来又喝了不少酒,还趴在希文怀里伤心得哭了一场,至于其他细枝末节,统统不记得了。
“你的意思是,季康一直在骗我?”她声音颤抖,埋在心底的不自信冒了出来。
谢希文沉痛地点了点头,“他和星彤经常私下会面,你不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看私家侦探拍下得照片。”他的怒火熊熊燃烧,眼神阴郁。“舒盈,你被他利用得很彻底。第一,他利用你刺激星彤怀念过去;第二,他知道我信任你,就指使你在我的电脑植入木马程序盗取商业机密。”
“等一等,木马程序是路鸣给我的。”舒盈不甘希文诋毁季康对自己的感情,冲动地反驳。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中计了。
谢希文猛然踩下刹车,“路鸣?”想到好友的职业,他预感大事不妙。
“没错,就是路鸣。ICPO怀疑博格克雷默涉嫌洗钱、伪造艺术品,路鸣要我找出你的海外账户。”舒盈把心一横,索性豁出去大大方方供认不讳。
谢希文面色灰败,恍似被迎头痛击,半天没回过神。账户!原来他们要找得东西是它。“星……星彤,她和你们,是不是一起的?”一字一字蹦出口,他的表情扭曲得可怕。
舒盈瑟缩得靠向车门,她的手悄悄试了试把手,不出所料车门被他落了锁,她不能跳车逃跑。警匪片她平时看得不多,不清楚眼下是否需要安抚他的情绪。这时候,昨晚听到得声音再次出现,撞得她耳膜生疼。舒盈冷冷得笑了起来:“真正可悲的人只有你,袁星彤昨晚拿到账号信息后就发给季康了。她爱得男人,由始至终只是那一个!”
压垮谢希文的最后一根稻草无疑便是袁星彤的背叛,他一言不发在路中间强行掉头,毫不在乎会否违反交通法规。
在希文准备掉头的时刻,舒盈动了动嘴唇想阻止他的疯狂行径。然而瞧见他面色铁青,她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场跨越十年的纠缠,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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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希文驾车回到酒店,刚驶入酒店前的车道,正好看见袁星彤与程季康弯腰坐进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的行李员则打开了后备箱,将两人的箱子放入其中。
希文紧紧盯着前方,扣住方向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像一座苦苦压抑喷发的活火山。
相比之下,舒盈比他更不淡定。程季康带着行李箱和袁星彤一起离开酒店,摆明他已做出了选择。她先是沮丧继而愤怒,抬起脚踹向车门,大声尖叫道:“让我下去,谢希文!我要撕了程季康!”
她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磁性的质感,听起来又尖又细,严重骚扰了他的神经。谢希文半转头,用冷冷的眼神盯着舒盈的脖颈,抬手一个手刀劈过去。
车厢内瞬时清静,舒盈软绵绵地瘫倒在座椅上晕了过去。希文无动于衷得调转目光,前面的出租车启动了,他松开刹车跟了上去。
谢希文慢慢跟在他们车后,透过后车窗能够看到后座的两人。他看到袁星彤将一张纸条递给了程季康,讥诮的冷笑浮现于嘴角,他十分清楚纸条上写了什么。希文一手操控方向盘,一手调取通讯录找到程季康的电话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程季康将袁星彤交给自己的纸条小心收入衣袋,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名字出人意料。现在这时候,谢希文和舒盈不是在开会吗?他接听了来电,把手机举到耳边:“找我有事?”
“你按免提,有些话我想告诉袁星彤。”希文的声音透出几分冷淡疏离,令季康在意的是他不仅连名带姓称呼自己妻子,似乎还知道他们此刻在一起。
季康警觉地扫视旁边,没发现希文租借的那款车型。他一边按下免提,一边回头观察车后的情况。这一眼,季康不但看到了谢希文的脸,还有副驾驶位昏迷的女人。
“谢希文,你做了什么?你别动舒盈,有种冲我来!”眼下情况不明,他不敢轻举妄动。万一刺激谢希文做出疯狂的举动,自己鞭长莫及。
袁星彤也看到了车后的情形,她从未在希文脸上看到如此冷酷仇恨的表情。她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拉开了与程季康的距离。
“星彤,你听得到么?”季康的手机里传来希文温柔的声音,他说得很慢,字斟句酌:“十年前在舒盈家里聚会,你哭着对我说程季康喜欢舒盈,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那时候我非常恨他,明明已经拥有了世上最好的姑娘,为什么还要三心两意。所以我把舒盈家里的油画卖了,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永远愧对舒盈一家。”
“不,你撒谎,不可能是因为我!”袁星彤惊慌失措,她只知不论真假,一定要否认舒家丢失的油画与自己有关,哪怕间接关系也不可以。就是这幅画害得程季康背井离乡,倘若他以为导火索是因为她的醋意,后果可想而知。
看,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她毫不在意,还一心要撇清关系。鄙夷不屑的冷笑从希文口中逸出,自古多情空余恨,俨然他的真实写照。
“既然你们互相选择了彼此,我只有祝福。”谢希文重重踩下油门踏板,他的车猛然加速,从前方出租车旁边飞驰而过。“星彤,我还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放心吧,不会再有人和你抢程季康。”他得不到她,也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他话语里暗示了同归于尽的打算,程季康焦急地命令司机跟紧他的车,一面握着手机朝他怒吼:“谢希文,你放过舒盈,对付女人算什么男人!”
“我不在乎。”说完这四个字,谢希文挂断了电话。
季康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狠狠骂了一句脏话,眼看前方的豪车又一次加速远离,他赶紧扒住司机的座椅靠背,哀求道:“司机大哥,拜托,拜托你一定要跟住前面的车。”
“这位客人尽管放心,我把车辆信息发到的士群里,他逃不掉的。”
程季康稍稍放心一点,他颓然往后一靠,摸着额头愁眉深锁。万一谢希文伤害了舒盈……他摇摇头,不敢想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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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盈晕过去没多久便苏醒了。她隐约记得脖子遭到一记重击,之后就眼冒金星丧失了知觉,再睁开眼只感到车速快得她晕头转向,忍不住恶心得干呕。
“你怀孕了?”希文冷冷问道。不错,一尸两命,肯定能狠狠打击程季康。
舒盈不想和“仇人”讨论隐私,翻了个白眼给他。“关你什么事!”
他阴恻恻得笑起来,神情诡异。“舒盈,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么?程季康不要你,袁星彤也不要我,我们两个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他好心好意揭晓了谜底,“所以我要带你一起死,让他们内疚一辈子。”
“你疯啦!”舒盈瞠目结舌,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谢希文能丧心病狂到这般地步。“十年前你卖了我家的画,十年后你要杀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是程季康对不起我,你算是误伤吧。”他轻松地调侃,但舒盈压根笑不出来。她懒得理会他的玩笑话,侧转身体拉了拉门把。车辆行驶途中车门会自动加保护锁,她打不开。
舒盈泄气地放弃跳车的企图,接着试验电视剧常用得第二个方法——争夺方向盘控制权。她解开安全带扑向驾驶座,一把抓住方向盘的下方。
“放手,舒盈!”希文厉声喝斥她。
“你停车我就放!”她不甘示弱,大声吼回去。
谢希文显然对她的抵抗很不耐烦,他腾出一只手对准舒盈的脑门作势击出一掌,在她忙不迭放手退缩之际,又是一记手刀快、狠、准地劈向她的后颈。
她不再吵闹,再次晕了过去。
希文打量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温情,在他的计划里舒盈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让程季康痛苦一生,莫过于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他的车,向着海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