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文和袁星彤婚礼之日,舒盈一大早出门前往袁家充当摄影师的“人肉背景”。星彤的伴娘人选早已定下,即使她有意邀请舒盈做伴娘也来不及调整,于是星彤转而请舒盈帮忙壮大送亲队伍。她笑得又甜又美楚楚动人,舒盈万万说不出拒绝的词汇。
有时候,时间流逝得痕迹并不总是那么明显,比如从过去到现在,袁星彤的笑容和请求永远无往不利。连女人都无法抗拒她的美,何况男人呢?
舒盈一路回忆那些年里被袁星彤“拜托”过得事情,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美人的抵抗力基本为“零”,不论男女。
舒盈读书期间去过几次袁家,他们当时住在杨浦区一栋上世纪九十年代建成的公房里,小区整体环境一般,亮点在于门口的早餐摊点甚多,而且普遍好吃。有一次他们在星彤家附近聚会,她一下子带来五种不同的早餐,让每个人都吃得很满足。
在这十年里,袁家搬入了高层住宅,小区门禁森严。没有门禁卡的人必须向保安登记明细,具体到拜访哪栋楼哪一户人家。舒盈手忙脚乱地找出星彤发给自己的信息,才成功叩开进入的大门。
袁星彤住在3栋1802室,舒盈走到大楼下,一眼先看到玻璃大门贴着的“囍”字。星彤的父亲正将电子鞭炮摆放成心型,她走上前打了个招呼。
“袁叔叔,您好,我是舒盈。恭喜您!”
袁成桢直起身子,眯缝双眼仔细辨认舒盈。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年前的“假小子”,看了半天才依稀从眉眼间认出她的模样。“小舒啊,你真是女大十八变,漂亮得叔叔认不出来啦!”他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袁叔叔,您真会开玩笑。我们再漂亮也不能和星彤比。”
“漂亮不能当饭吃,我听彤彤说你一直在国外挣大钱,还是你最有本事。你早就结婚了吧?”
舒盈笑了笑,“没呢,我是单身主义。”她早就想好说辞应对,一句话让袁成桢不知道接什么才好,犹犹豫豫地表示:“开心就好。”他抬手指了指楼上,“小伙子们马上就到了,你快上去吧。”
她点点头,先行上楼。转身之后,她似乎听到袁成桢在背后嘀咕:“好端端的姑娘,干嘛不想成家呢。”
舒盈可以想象这些年里袁星彤一定听过无数次父母的唠叨。以她的美貌,追求者必如过江之鲫,她却拖到今日方才出阁,期间所承受得压力和风言风语绝对超出常人。一时间,舒盈对星彤的理解和同情占了上风,超越了她对于后者放弃继续等待程季康的愤怒。
在舒盈一厢情愿的幻想中,倘若有人一直等待着程季康,也许某一天这个失踪的男人终会如约而至。若是失去了这份守候,他说不定就如同失群的孤雁,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可惜自己不是程季康深爱的那个女孩。哪怕穷尽此生,舒盈的等候也毫无价值。
所以自从得知谢希文和袁星彤的婚讯,舒盈始终耿耿于怀星彤的放弃。明知这样的想法过于自私,但她控制不住心底的埋怨。
今天是星彤大喜的日子,忘了程季康吧!她不断告诫自己。
电梯停在了18楼,脚步迈开之前,舒盈迅速武装出灿烂的笑容。
舒盈很久没参加过别人的婚礼了。她学生生涯积累得大部分朋友陆陆续续断了联系,尤其大家都知道她在国外工作,当然不好意思千里迢迢找她回来出份子钱。至于工作阶段,她独来独往惯了,和每个同事保持一定的距离感,自然也免去了交际应酬之类的俗事。
星彤的伴娘一共两位,分别是她的高中同学和表妹。她们穿着粉红色的抹胸短裙围绕在身披白色婚纱的星彤身边,画面满溢着令人感动的美好。
舒盈快速扫视袁星彤的房间四壁,没有看到程季康送得那幅肖像画。她以前曾经为了季康的厚此薄彼生过气,奈何他只用一句话就封住她所有的抱怨。要是今天他在场,看到这番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舒盈不由自嘲一笑:若程季康还在国内,袁星彤和他的孩子恐怕都能打酱油了。
“来来,大家和新娘子一起拍张合影。”婚庆公司的摄影师指挥星彤闺房内的众人聚拢到一起,仿佛众星捧月一般突出正中间美丽动人的新娘。舒盈原先想躲到人群背后,星彤偶尔抬头发现她的意图,连忙招呼她到自己身边。
“这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失散多年的姐妹。”袁星彤笑盈盈得向大家介绍她,伴娘之一立即让出身位,把新娘旁边的位置留给舒盈。
舒盈无奈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她曲腿跪坐在袁星彤身侧,莫名联想到从前两人结伴同行的日子。任何站在袁星彤身边的人,都毫无例外被她的美貌反衬为路人甲,必须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维系友谊的小船。
舒盈是袁星彤大学期间最亲密的女性朋友,甚至比两人各自的室友关系更近。细究原因,除了投缘之外,不外乎一个不计较,另一个不骄傲。
摄影师要求大家一同冲着镜头比“心”,只听快门声不断,他连拍了十几张。还好,在舒盈差点笑僵之前,袁星彤的妈妈冯美清心急火燎推门进来,大声说道:“快快,他们就要上楼了!”
众位女宾一声欢呼,各个雀跃不已。她们急急忙忙爬下床,整了整衣裙就往门外而去,叽叽喳喳嚷着“多要几个红包才能让他们进门”之类的宣言,房间内一下子清静了。
舒盈没兴趣凑热闹,她留在星彤身边,抬手替她整理头纱。“我们以前约定过无论谁先结婚,另一个要做伴娘。对不起,我没有兑现承诺。”
“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朦胧的白纱下方,袁星彤的表情看不真切,她悠悠叹道:“世事难料,换做我遇到这种事,我可能会和你一样想。”她从希文那里听说了那幅油画的命运,顿时明白舒盈后来为何与大家疏远。
这就是袁星彤的过人之处,首先想到得并不是自己无端端被怀疑多年的委屈,反倒能站在舒盈的立场思考问题。她的宽容大度让舒盈忍不住喉咙发紧,差点掉下眼泪。
“舒盈,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听过就算了。”星彤的声音忽然沉重,她一边留神倾听门外的动静,一边飞快地说道:“我不相信季康会做这种事,他讲义气,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怎么可能对不起你?”她一把掀开面纱,炯炯然的目光直视舒盈,“我敢打赌,油画调包绝对和他无关!”
袁星彤突然的真情流露吓了舒盈一大跳,她慌张地转头望一眼房门,唯恐此刻希文推门而入,那场面就尴尬了。
“星彤,今天我们不提这事,好吗?”舒盈低声说道。
“你相信我,好不好?”袁星彤抓住舒盈的手,眼底有一抹令人心碎的凄凉,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季康一直和我在一起,就算分开也不超过十分钟。你家的书房又是上锁的,他根本没时间偷偷摸摸躲开大家上楼,再撬锁打开房门把那幅画换了。”
谢希文此前已经分析过程季康不具备伪造赝品的可能性,如今袁星彤又从侧面佐证当晚他同样不具备调包的时间,舒盈内心的天平至此完全向两人倾斜。她只感到嘴里一阵发苦,暗暗责怪自己死钻牛角尖多年偏偏没勇气早一点把事情挑明,平白无故冤枉了程季康。
与此同时,这番对话却使得舒盈窥探到袁星彤心底的秘密,她分明对程季康远未忘情。“你对他……”她不敢再说下去,以免星彤难堪。
“我对自己说过,等他到三十岁。”星彤下意识地看向房门,几秒钟的静默足以让她们听清从客厅传来的欢声笑语。今天,身后没有回头的路了。“过去这几年,希文一直默默守着我,我不欠程季康,但是欠了谢希文!”许是面前这位当年的挚友见证过她铭心刻骨的那场爱情,袁星彤确信舒盈一定比旁人更加理解自己内心的挣扎。说完这些,她怔怔得瞧着默不作声的舒盈。
她选了世俗认可的一条路,无可厚非,大多数女人都会做相同的选择。舒盈抬手放下星彤掀开的面纱,轻轻说了一句:“你幸福就好。”
袁星彤如释重负,恍似舒盈已化身为遥远岁月里俊美不凡的男子,他用这句祝福剪断纠缠的情丝,从此放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