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以骄傲的口吻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像是炫耀,又像是给自己打上一剂强心剂,总之说完这句话后,沈桑榆竟然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
“你好像很讨厌我?”
“你认为会有一个人喜欢罪犯?”
说完这句话,男人忽然沉默了,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不出是在思考还是在反省,总之那个时候沈桑榆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没过多久,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真真切切的写满痛苦。
沈桑榆心里一软。
“我很爱她,我们原本准备今年年底结婚的,可是……我很后悔,事发之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你们没人能知道我的感受,因为你们只知道埋怨我,你们没有人想过得知自己干了这种事后的我是怎样一种想死的心情。我没脸见我的家人朋友,更没脸面对她的亲人,你说的对,我这种人除了讨厌还能有什么其他感情!”
沈桑榆被他说的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不耐烦地开口:“所以你把我约到这里来是想怎样?”
男人凄苦一笑,“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听我的想法而已,他们都不能理解我,在得知我有心理疾病的时候都像看怪物似的看我,天知道,我受够了那种眼神!只有你!只有你在看到我病发时疯狂的样子还愿意听我说话。”
他突然激动起来,在沈桑榆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迅速靠近,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来回晃动,沈桑榆被吓傻了,整个人处于思想完全不能自理的空白状态,紧接着她又听到他说:“你能原谅我吗?那并不是我想做的。”
沈桑榆被他晃得晕头转向,脑袋晕眩之际艰难地冲他吼道:“你的事与我无关,为什么要争得我的原谅?你搞错了吧?!”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看到我杀了她的人。”
这什么逻辑?!沈桑榆表示他的世界她等凡人实在无法理解。
忽然,眼前的男人像是触电一般,猛地甩开她,往后弹了好几步,他的双眼望向她身后的不远处,慢慢透露出恐惧,沈桑榆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过去,只见顾西蒙沿着小路往这边走来,他步伐沉稳,每走一步她的心里就安定一分,一时间竟忘了自己为何而来,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由远及近走到了自己面前。
微微仰头,她探到他漆黑的瞳孔中如琥珀般的讳莫如深。
顾西蒙盯着沈桑榆嗤嗤傻笑的脸,没看出一丝古怪来,有当地人认出了顾西蒙,躲在边上偷偷地拿相机不停按快门键,顾西蒙对周遭的事置若罔顾,那一刻沈桑榆竟然有种错觉,觉得他的眼里只容得下眼前的这个自己。
“呵呵,你在这里好有名。”沈桑榆傻笑了半天,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她就知道顾西蒙是当地的名人,小城里唯一的画家,性格古怪不善交流却画得一手好画,更重要的是,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像本能一下,人们对待好看的人也总比其他人要宽容许多。
“你来这里干什么?”顾西蒙却沉着脸,完全无视沈桑榆试图打哈哈过场的小想法。
“没、没干什么啊,就、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听说这个民宿很有名。”
“你认为我会信?”他直截了当地揭穿她的谎言,沈桑榆甚至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撇下自己转身离开,但他到底没有。
要告诉他吗?他会觉得自己是神经病的吧?居然赴一个罪犯的约!
顾西蒙突然伸手,摸了摸沈桑榆的头顶眉眼之间的清冷染上了一层暖意,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几近诱哄地问:“是不是有人约你在这里见面?”
沈桑榆痴了,忘了思考,不假思索地点头。
“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
“那……那个男人,他说想和我谈谈,约我这个时候在这里见面。”
这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当你面对他,所有的底线和秘密都烟消云散,你看着他,恨不得掏心掏肺,你欺骗他,比他欺骗你还要难受。顾西蒙就是沈桑榆的这个人。
她面对顾西蒙,说不出一句假话。
“他为什么要约你?又为什么单单揪着你不放?”
“他……”沈桑榆抿了抿嘴,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都觉得可笑的话,“他说想得到我的原谅。”
终于,顾西蒙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从沈桑榆的包包里翻出手机,找到昨天的来电显示,然而来电记录需要追溯到三天之前,除此之外,这三天没有任何来电显示内容。
沈桑榆急促地解释道:“我怕你知道,就删掉了。”
“你为什么不准备让我知道?”
“因为……因为就像个不受控制的精神失常的神经病……”她如实回答着,声音越来越小,怎么会在顾西蒙面前这么卑微?
顾西蒙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沿途跟在他身后,一长一短的影子交错相叠,他走得步履稳健,她却急促不安,霍城昀的话突然蹿上脑海,当时他警告她说顾西蒙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所以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但是顾西蒙会生气?沈桑榆根本不相信,他这种处变不惊,对任何事都能做到无波无澜的人怎么会具备生气这项功能?
到了画廊,顾西蒙二话不说便从地下室把沈桑榆的行李箱拿出来,三两下就收好了她所有的行李,沈桑榆瞪大眼睛显得不知所措,她并没有想到顾西蒙竟然会因为这种事赶走自己,他不言不语,清俊的脸上倒影着半室阴影,隐隐让沈桑榆感到恐慌。
“明天就回B市,去找霍城昀。”顾西蒙的话掷地有声,毫无转圜余地。
“不,我不回去。”沈桑榆大声嚷了出来,几乎带了哭腔,可怜巴巴地拽住顾西蒙的胳膊,顾西蒙心里狠狠一动,伴随着沈桑榆略微激动的急促呼吸声,他忽然伸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像是安慰着闹情绪的任性孩子。
脸贴在他胸膛的那一刻,沈桑榆的呼吸停顿了足有三秒钟,那种无法置信的巨大喜悦瞬间淹没还未来得及酝酿到极致的悲伤,她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几乎要遏制自己的尖叫。
“我跟你一起去。”顾西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沈桑榆微微一怔。
“为什么?”她疑惑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湿意。
“为了让你摆脱那个人啊。”顾西蒙理所当然地说道,“更何况,我也有位故人在B市,也是时候该去见见她了。”
故人?男人还是女人?问题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沈桑榆有种强烈的预感,顾西蒙口中所谓的故人一定是个女人。
胸腔起起伏伏的心情像暴雨前的阴云漩涡,忽明忽暗,就连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情绪,像云层里的乌云突然遮挡住了大片的阳光,一起一落之间,骤然的感到彷徨和失望。
这……就是所谓的……吃醋吗?
沈桑榆望着顾西蒙的背影难过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