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用牛皮纸写的，上面还有一股檀木的清香，这香味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闻到过，顾西蒙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沈桑榆，“这味道跟你房间里的味道很像。”
被他这么一提醒，沈桑榆又拿过信封闻了闻，果然，跟自己随身备用的香是一个味道，因她睡眠不好，有时候一有心事便整夜无法入眠，于是走到哪里都要带上檀香，这东西倒也不稀奇，只是怎么就这么凑巧两个味道竟然相差无几？
“会不会是信被放在我的房间里有一会儿了，所以才带了香气？”
顾西蒙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倘若只是被带上了香气，味道不会如此浓烈。他和霍城昀遥遥相望，目光间，彼此心领神会。他收起信纸，当即便对沈桑榆说：“恐怕你得换个住处。”
说完，以探寻的目光看向霍城昀，霍城昀摆了摆手说：“你先带她去找地方住，我忙完手头的工作来和你们会合。”
“为什么是我？”顾西蒙不悦地拧起眉。
霍城昀无辜地耸了耸肩，“显然，这里空闲的就只有你。”
沈桑榆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不禁孤疑起来。认识霍城昀二十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顾西蒙这个人，而且当初她从姐姐的遗物中找出这张画像来的时候，霍城昀也没有任何表示，这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他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作不知道顾西蒙这个人？如今看来，这两个人分明就是交情匪浅。
“你跟阿昀是什么认识的？”“阿昀为什么来这里？”“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沈桑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无奈顾西蒙压根没打算回答，自顾自地在她房间里扫了几圈后，拎起她的行李就往外走。
她也不担心自己会没有去处，既然顾西蒙亲自陪她来办理退房，就表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他认为对她来说安全的地方。
可没想到的是，居然会是地下室！
沈桑榆这一辈子都没住过比地下室更小更潮湿的房间，顾西蒙画廊下的地下室，只有一个天窗能照到外面，除此之外，整个空间小到除了一张小床和她的行李箱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她赖在门口不肯进去，第N次不死心地求证道：“你真的打算让我睡这里？”
顾西蒙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问要不然呢？
“其实……我可以找这附近的民宿住，并不一定要……”
“你在拒绝我的好意？”顾西蒙突然不冷不热地蹦出一句话，惊得沈桑榆立刻闭嘴摆手。
“当然没有，我只是怕麻烦你而已。”
“既然知道会麻烦别人，以后就不要再多管闲事，并不是每次惹祸上身都会有人替你善后。”
这话让沈桑榆听了心里不甚委屈，她不过是不小心亲眼见了一场命案而已，怎么反倒变成是她自己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了？她小心翼翼地盯着顾西蒙正准备上楼的背影，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鼓作气问道：“你遇到任何事都是这么明哲保身的？难道从来没有哪个人或哪件事是你认为非管不可的？我不相信你没有过，除非你的心是冷的。”
顾西蒙停顿了一下，旋即转过身来，勾起唇角轻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还真没有。”
沈桑榆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狠狠打了个激灵。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木质楼梯上时，她的脑袋里才冒出来一个念头：姐姐怎么会对这样的人迷恋至此？
霍城昀这一工作就是一整天，等他回来的时候沈桑榆已经睡下了。这妮子看上去表情不是很好，他把顾西蒙从作画室抓了出来，开玩笑地问：“你给她气受了？”
“你觉得我有什么气可以给她受？”
霍城昀叹了声气，拉他上楼，把一份病理报告探开来推到他面前，“那人的确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当时杀害女朋友的时候正值病发，等他清醒过来后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连女朋友是怎么死的都没印象。”
顾西蒙随手翻了几页，一些专业名词除了医生外根本没人能懂，遂放松了身体，随意靠上沙发，问道：“那个女服务生呢？”
“正如你所言，这是个狗血的三角关系，男的家世好，跟女朋友一直关系稳定，听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惜几个月前，喝醉后不小心和女服务生滚了床单，从此就被讹上了，那女人对他女朋友完全就是羡慕嫉妒恨。那天晚上他女朋友正巧发现了这件事，跟他大吵一架，他气血一上，就发病了，女服务员原本只是想趁机给他女朋友一个教训，以她对那男的了解，试着把餐桌上的餐刀掉了包，没想到那男的还真就拿了那把刀，接着惨剧就发生了。要我说，这就是一出闹剧，都是自己作的。”
霍城昀一口气说完，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导，仰头喝下一杯冰水。大概是见过了太多更悲惨的病人，也见惯了生死离别，对这件事，霍城昀并没有多大触动。有些人该被同情，而有些人，生来就是作践自己，连看一眼都嫌多余。
两个人同时沉默，台灯橘黄色的灯光透着静谧，窗外雨水肆无忌惮地拍打着窗户，叫嚣着雨季的嚣张。
“那人现在人在哪里？”
霍城昀闭着眼睛，连眼皮都懒得抬，不紧不慢地回答：“恐怕得送到就近的院里去，现在暂时有人守着呢，家里财大气粗，估计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过了许久，等到霍城昀以为顾西蒙已经坐着睡着了的时候，顾西蒙突然站了起来，刚要迈开步子，便听霍城昀问道：“桑榆是怎么找到你的？”
“这你得问她。”
“下午的时候我看她神情紧张地跑来找你，第一时间把那封信交给你，有事情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明明我就在她面前，她还是选择找你求助。我和她二十年的交情都抵不过一张画像，呵呵，真不知这是幸运还是悲哀。”霍城昀说着，不自觉地苦笑。
顾西蒙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霍城昀闭上眼睛，想起了那张泛黄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