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顾西蒙启程前往机场,没有和任何人说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就像来时那样,孑然一身,几年独处,已经习惯了形单影只,反倒开始不适应身边有人。
清晨的机场大厅空落落的,柜台前排着零星的队伍等待换取登机牌,他刚走到柜台前,手机突兀地响起来,一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霍城昀三个字,立刻慵懒地挂断,没成想,不过两秒,对方又紧接着打过来,催命似的,霍城昀有那种即使永远无人接听也要打到对方按下接听键的毅力,他毫无怀疑在自己没有接听之前手机会得到清净。
“先生,请问你要办理登机吗?”大概是他盯着手机太久,柜台后的工作人员终于礼貌地开口询问他。
顾西蒙只看了一眼手里的证件,便微笑着转身离开了队伍。
“顾西蒙,你在干什么?出大事了,你快来市人民医院。”电话里的霍城昀气喘吁吁,像是正跑马拉松似的紧张与急迫。
“难得霍大医生起的比鸡都早,看来精神不错。”顾西蒙慢条斯理地收起证件,边走边说,与电话那头的气氛相比,显然他太悠闲了。
霍城昀没空跟他开玩笑,少见的严肃道:“桑榆昨晚被人灌了大量安眠药,现在还在急诊室里进行抢救,你要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挂着她,就马上来医院。”
啪嗒一下,电话被快速挂断,嘟嘟的忙音贯穿耳际,使得顾西蒙嘴角些微的笑渐渐凝固,手边的行李安静地落在身边,他转头看了看偌大的机场,心里一瞬间竟然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那股巨大的失落感如同一张细密的网,猝不及防地网住了他的去路,他脑海里的沈桑榆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使面对冷言冷语也能自我安慰自我修复,他比任何人都明了沈桑榆对健康的渴望,那样一个想努力变成别人眼中正常人的人。
就在顾西蒙尚在计算是走是留时,双腿却已经率先一步走向机场出口处,即使在别人看来此刻理应狂奔的急迫,他仍然冷静地迈步,沉稳地上车。
一个半小时后,顾西蒙出现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霍城昀一脸疲惫地死死盯着手术室,宋美戚则失了魂一般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悠长的走道,安静的能听到远处护士站里的交头接耳。
饶是顾西蒙已经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仍是被宋美戚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影,宋美戚一见顾西蒙,霍地起身,尖锐地问道:“你来干什么?还嫌桑榆不够惨?”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害令千金躺在里面似的。”顾西蒙似笑非笑,那双看不透的眼闪着幽深的光,即使面对强硬的宋美戚,仍清清淡淡,不卑不亢。
“难道不是?顾西蒙,你到底要把她害成什么样子你才高兴?让她躺在里面再也出不来吗?”宋美戚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响彻整个走道,引来远处的围观,一夜未眠再加上担心过度,此刻站在顾西蒙面前的这个女人,除了一如既往的强势之外,到少了几分攻击性。
“她躺在里面出不出得来是由医生来决定的,而并非你我。”顾西蒙越过宋美戚,径直走向霍城昀,问道,“什么情况?”
“阿昀,我们家的事不需要让一个外人知道。”宋美戚高声阻止,没想到却被霍城昀的一句话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霍城昀敛眉对她说道:“阿姨,我想在桑榆心里,顾西蒙不仅不是外人,还是比亲人更珍贵的情谊。”
说完,他重新看向顾西蒙,少见的叹了口气。在顾西蒙的印象里,霍城昀极少叹气,因为他觉得叹气是一种不吉利的行为,能避则避。
“喏,这就是源头,说到底,还是因为你。”霍城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皮已经泛黄,凹凸不平地覆盖在一小本纸张上,看上去像是被人恶意撕毁过,乱七八糟,参差不齐,其中有一小半被撕成了两半,还有一些缺棱少角,总之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顾西蒙第一眼看到这本笔记本的印象。
顾西蒙动了动眉梢,眯起眼,探寻地抬头看向霍城昀。
要说对沈桑榆来说最宝贵的东西,至少到目前为止,霍城昀认为,她手中那本沈晚留下的日记本必是其中之一,那里面满满记载的都是和顾西蒙有关的一切,霍城昀曾经不小心翻看过其中几页,顾西蒙这个名字始终是所有文字的核心,他那个时候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对沈桑榆来说原本应该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却对她产生了如此深刻的影响。
而今天,沈桑榆会躺在急救室里抢救,不能不说和这本跟顾西蒙有着莫大关系的日记本无关。
昨天夜里,正当沈桑榆坐在自己常常光顾的咖啡厅对着日记本发呆时,忽然伸出一只手抢走了她放在桌上的日记本,她惊讶地想要回自己的日记本,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从学生时代开始便和自己争锋相对的周妍,周妍家世极好,因此也养成了她唯我独尊的公主性格,只要人多的地方,她一定出尽风头,并且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围着自己转。
沈桑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哪里得罪了这位事儿精,总之高中三年,周妍找她麻烦的次数比十个手指头还要多出好几倍,早先时候她脾气好,懒得同她计较,可次数多了,沈桑榆也觉得烦,无意中对母亲宋美戚透露了在学校里的不愉快,没想到第二天周妍就被叫到了老师办公室,要求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向沈桑榆道歉。
这谦是道了,可梁子也因此结下了。后来她们两个只能用水火不容来形容,周妍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沈桑榆不堪忍受,终于在高三的最后一学期选择转学。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周妍了,谁知这么巧,几年后,她们居然又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