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是否有过轻生的念头?”霍城昀上前一步问道。
“她……她常常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多余的,这几年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不如去死算了,可我……可我以为她就只是说说而已,谁想……”
“认识沈桑榆吗?”顾西蒙不耐烦地打算他,显然在事情即将接近真相的时候他已经没什么耐心再去听其他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了。
“沈桑榆?”男人结巴了下,才不确定地说,“周……周妍好像说过,她嫉妒她,觉得她的笑都是虚情假意的伪装,想狠狠撕裂那张虚伪的脸,好像……好像关系并不很融洽。”
“周妍出事的那天夜里你有见过沈桑榆出现在公寓里吗?”
男人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指着走廊顶上的监控说,“这里都能拍到,有没有人来看看监控便知了。”
顾西蒙沉默片刻,淡漠地吐出两个字:“很好。”
说完,绕开那个男人,径直进了电梯,但他站在里头许久没有动静,电梯门也没有关闭,直至耐心被一点点耗尽,他才对霍城昀说道:“你准备留在这里过夜?”
霍城昀奇怪于顾西蒙急急忙忙把自己叫来这里,最后却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后便走了,他实在猜不透顾西蒙心里在想些什么,待上了车,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周妍为什么而死?难道真是自杀?”
顾西蒙系好安全带,专心致志地打着方向盘,随口说:“这些跟我有关系?”
霍城昀更郁闷了,“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来案发地点查看?还找人托关系进到周妍的公寓?”
顾西蒙淡淡瞥了眼霍城昀,“我只要证明周妍的死跟沈桑榆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她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为何而死等等,我一点也没兴趣,难道你有?”
霍城昀微微一愣,“你……是为了想还桑榆清白?”
“看那些警察在医院进进出出你看着不烦?”
霍城昀看了他一眼,转了视线望向车外。心里那股澎湃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想起沈桑榆像个没有神智的孩子一般躺在医院里,只有面对顾西蒙才会给点反应,即使是在病着的时候,在她心底,最珍贵的回忆仍是来自顾西蒙,有些感情来自于下意识,没有缘由,只有结果。
“顾西蒙,回去吧,别装了。”
霍城昀的视线望着与之相反的另一边,语气平淡地远山下温和的夕阳,他知道顾西蒙懂自己在说什么,可惜顾西蒙太聪明,太懂保护自己,特太懂拿捏分寸。
顾西蒙勾了勾嘴角,想笑,终究是没能笑出一个弧度来。有的时候,连一个笑容都成了一种极大的奢侈。
庆微在医院里见到沈桑榆的时候就愣住了,是真真切切地愣住了,来的时候她想过很多种见到她时自己会有的反应,可当真的站在沈桑榆面前时,她脑子居然只有一个反应:呀,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沈桑榆呀!
她对沈桑榆的映像还停留在多年前沈桑榆只有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沈桑榆活泼地像只猴子,永远能搅得身边人不得安宁,她有好几次看到沈桑榆总是偷偷默默地跟在顾西蒙身后,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也不知究竟是顾西蒙反应迟钝还是假装看不见,她跟了他那么久,他居然一点没有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才是那两个人最青涩美好的时光。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庆微再也没有看到过沈桑榆,而顾西蒙照旧自己走自己的独木桥,她甚至不清楚顾西蒙究竟知不知道有那么几年自己身后有个小尾巴屁颠颠地跟着。
“你怎么在这里?”静谧的病房里冷不丁响起顾西蒙的声音,庆微狠狠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埋怨地转身看向他。
“你走路就不闹你有点脚步声?”
“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有这么大反应。”顾西蒙毫不留情地奚落她,转眼看到沈桑榆躺在床上,身姿僵硬的不像话,一瞬间了然,走过去拍拍她的脑袋。
没想到沈桑榆立刻就醒了,身体习惯性地往顾西蒙的方向缩了缩,表明她刚才并未睡着,而是装睡,顾西蒙猜测她察觉到了庆微的到来,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索性闭着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霍城昀之前告诉他,沈桑榆的这种种行为不仅是潜意识里的缺乏安全感,还是心理上的某种重要缺失。
然而连霍城昀都不确定,这种缺失,顾西蒙能否弥补。
“阿顾,你说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你又骗我。”庆微撇了撇嘴,不高兴地说道。
要不是她今天看完所里的报告,突然对这个顾西蒙口中所谓同名同姓的女人产生了好奇心,她至今都不会知道原来沈桑榆居然和自己在同一个城市。自从顾西蒙离开这里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顾西蒙的小尾巴,似乎一夜之间两个人都人间蒸发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一个大步冲到顾西蒙面前。
“你知道她?”这么没头没脑的疑问冲口而出,但庆微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哪里奇怪了。
“我不该知道?”顾西蒙式的反问常常让庆微无言以对,但这次庆微却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所以很久以前你就知道有个人一直偷偷跟踪你?也知道她常常像盯着美食一样垂涎你的美色?阿顾,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气定神闲坐怀不乱的?通常男人在知道有个姑娘对自己这么死心塌地的时候不是该勾勾手指床上见吗?”
“那说明你遇到的男人都是渣男。”顾西蒙边说边安抚沈桑榆怕生的情绪,那份无意间透出来的温柔看傻了庆微。
顾西蒙这种一句话能气死N多人并且还理直气壮觉得对方就是心理素质低下的白痴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对一个女孩儿流露出这种耐心来?这女孩儿什么来历?除了知道她叫沈桑榆,暗恋顾西蒙之外,庆微实在对她没有更多的了解。
“阿顾,你为什么要骗我说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在心虚什么?”
“如果我不回答,你是不是准备赖在这里不走了?”
庆微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你这个提议。”
“那你就待在这儿吧,这儿风景好。”顾西蒙将沈桑榆从床上扶起来,耐心地等她自己穿上鞋,准备陪着她去医院的庭院散步,沈桑榆那漆黑的眼睛里犹如小鹿乱撞,一点都不敢直视顾西蒙的眼睛,要不是有顾西蒙搀着,恐怕早就把自己装得鼻青脸肿了。
庆微不禁吸了吸鼻子,看着沈桑榆小心翼翼地眼神和慌乱的表情,顿时觉得好像连世界都变了,从前那么活泼肆意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就在两人即将迈出病房时,庆微突然问向顾西蒙:“阿顾,你们……相爱过吗?”
相爱?顾西蒙闻言嗤笑一声,可那声笑里,却饱含了太多不能说的秘密,似琴瑟,低哀悲鸣,又仿佛万丈高楼,海市蜃楼。
旧时的一切于顾西蒙而言不过一场梦,梦里的人事物怎能与现实混为一谈,庆微永远不会知道顾西蒙为了藏住这场梦,曾经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当然也不会知道,他为了守着这场梦,又失去了多少本该拥有的奢侈。
旧欢如梦,一切都美得无法表述,唯有珍藏梦中,才觉得自己也是有过去的人。
不论在什么时候,顾西蒙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自己做下的每一个决定。即使深陷囫囵,即使不见天日,即使,回忆如过眼云烟,而现实又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