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屏住呼吸等待着霍城昀的答案，明知道答案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从他口中亲耳听到。
窗外的风透过车窗的缝隙刮进来，江晏脸上的笑容伪装的极好，至少一点也看不出此时此刻她内心的紧张。
霍城昀指骨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直到将江晏送到家，他都没有再开口。江晏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她其实有些矛盾，既害怕听到霍城昀的答案，又希望听到霍城昀的答案，这大概就是大多数女人们共有的通病吧。
她站在夜色里和他道了一声晚安，他扬着嘴角点头示意，而后一踩油门，车子在黑暗中扬长而去。
他们认识的算早，但这几年桑榆的病情一度不稳定，霍城昀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桑榆身上，他这个人呐，明明知道沈桑榆的心里永远住不进自己，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地付出，替她着想，替她善后。
江晏低头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桑榆开始不安于待在医院里，用浑身的细胞抗争着自己想要离开这个困住自己的狭小的病房的决心，宋美戚好不容易空出回会议的时间来医院照顾女儿，结果看到的就是女儿抱着顾西蒙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想出去的画面。
宋美戚心里的怒气一下升了起来。
顾西蒙面无表情地看向宋美戚，眼神之间仅仅只有一瞬间的交汇，他就移开了视线。
“你在干什么？”
顾西蒙照实回答：“你看到了，你的女儿不想待在医院里。”
“你没有出现之前，她一直很听话地接受治疗，她已经习惯了医院了，你一出现，什么都变了，顾西蒙，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吗？你的存在只会让她变得越来越糟糕，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想为她好的心，请你离开这里吧。她并不需要你。”
宋美戚说话一贯就是如此，威严高呛，发号施令惯了，所以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像她这样一个在商场上凭着一己之力打拼多年的女性，早已满身盔甲，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也无法替她脱下身上的这身好不容易才穿上的铠甲。
顾西蒙轻轻推开桑榆的手，桑榆起先还有些不肯，但抬头看了眼顾西蒙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手竟然真的慢慢地便松开了。
他眉眼间挂着一丝桀骜及难辨的情绪，郑重其事地对宋美戚说：“宋女士，我并不是你的下属，你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并不会接受，我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一定会做完我要做的事情再离开。你不必再多费唇舌，我只听我自己的，别人影响不到我。”
这已经是顾西蒙极有耐心的回话了，奈何宋美戚的脸色一阵难看。
“你是要和我作对到底了是吗？”
顾西蒙耸了耸肩，脸上永远是云淡风轻的，他好像天生就是不会表达情绪的那一种人，正是如此，才让宋美戚看得更加生气。
宋美戚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向桑榆，轻声轻语地安慰试图想离开这里的桑榆，顾西蒙看了她们一眼，悄然出了病房。
走道上的风有些大，他闪进安全楼梯口点了根烟，刚吸了一口，外面就响起桑榆的嘶喊声，他下意识地推开门想出去，可脚步又突兀地顿住，宋美戚就在病房里，就算桑榆哭喊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在宋美戚面前都没有任何立场。
桑榆的嘶吼慢慢演变成了哭叫，哭得异常伤心又有些歇斯底里，顾西蒙重新靠上墙壁，手里的烟燃着，忘了要去吸一口。
她的每一声哭声都重重地打在了他心上，他感到喉头微腥，有种难以形容的情感正蔓延着，山间小城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时脸上的天真烂漫，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烟燃尽，烫到了手指，他才猝然之间反应过来，桑榆的哭声渐渐止了，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从安全楼梯走了下去。
顾西蒙两天没有出现在医院，霍城昀急匆匆找上门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将近凌晨，房门被拍得震天响，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霍城昀，顾西蒙一定及时报警告他扰民。
霍城昀神色匆匆地推开顾西蒙，匆匆在屋内搜了一圈，没有找到人，转而严肃地对向顾西蒙：“桑榆不见了。”
顾西蒙心里一凛，脸色徒然转冷：“什么叫做沈桑榆不见了？”
“傍晚我替她做完检查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异样，而且比平时更加配合也变得更乖了，我以为是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了，可就在一个小时前，医院打电话来告诉我桑榆偷偷地跑出去了。他们查了医院门口的监控摄像，桑榆是在我离开后不久一个人偷偷从楼梯出去的。”
霍城昀眼里全是担忧，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我以为她会来找你。”
“她连我的住处都不知道，怎么来找我？”顾西蒙语气有着不明所以的愠怒，抓起外套就朝外走去。
霍城昀紧跟其后，两人决定分头寻找。
可现在桑榆并非正常情况下的桑榆，她会去哪里谁都无从知晓，半夜的城市街道静谧如风，这样的找法无疑是大海捞针。
街道两旁的路灯将人影拉的生长，顾西蒙开着车毫不目的地游荡在街上，只能以医院为中心，在附近展开搜找。
她会去哪里呢？她能认得哪里？她的病情究竟到了怎样一种地步？霍城昀从来也没有确切地告诉过他，沈桑榆的这次发病究竟怎样才会恢复。
前两天她在医院里的哭闹，他原本以为宋美戚已经把她想要出院的想法镇压下去了，没想到结果居然是她背着所有的人偷偷离开了医院。
顾西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逐渐发冷，脑海里忽地电光石闪一瞬间。
他呼吸一顿，然后猝然掉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