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汤米的手机:“把视频删了!”
“没办法。这是现场直送的视频。”
他揉搓着后脑勺:“我太忙着让镜头跟着你,直到放下手机才注意到。不要惊慌,好吗?视频上看起来会不一样。或许那里的光线和相机有限的像素反而对你有利。”他的表情不是很有说服力。
“有什么方法可以查看视频?”
“没有,我的手机不会把视频存档。那样会占掉太多内存。”
上车后,我背对汤米费力地穿上外套。尽管有部分的我想坐在车内思考出一个解决之道,宛如覆水能收,但我需要在十五分钟内赶回到家。我发动引擎,把暖气开到最大,然后加速驶回学校礼堂。
汤米操作他的手机:“或许有办法能把你传过去的视频撤回。”
“对,就这么办!告诉他们我不同意。”
过了几分钟,他清清喉咙:“上面说所有传过去的视频都是他们的所有物。你加入任务就是交出视频的所有权。”
我猛拍了一下仪表板:“可恶!”
我们没有人再吭一声,直到抵达停车场,汤米才在下车前说道:“记得,他们有数千段视频,大部分的内容大概比你的更糟。为了被选进实况转播回合,人们会做很多疯狂的事。”
“我希望你说得对。听我说,我九分钟内必须到家,不然,唔,反正我就是得赶回去。”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会说。”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关上车门。
我咽了一口口水,匆忙驶离,人却感觉很麻木。我怎么会这么笨呢?不顾一切不是我的人格特质。害羞、努力、忠实,所有那些无聊的魔羯座特质才是我该有的样子。
我开快车回家,这也是个新经验。不过我的速度显然还不够快,进入连接车库和屋后的走廊时,已经十点零二分了。
老妈像个收费站一样站在那里等我:“你去了哪里?”
“礼堂。更衣室的水槽出了点儿问题,我被淋湿了。我已经尽快弄干衣服。抱歉我晚了一点儿。”说谎让我很想吐,但实话实说对谁都没好处。
她神情严厉地俯视着我:“你答应过会在十点前到家。”
“妈,拜托,那是个意外。”话一出口,我立即察觉自己的错误。这阵子,把事情推作“意外”很难说服得了爸妈,即使那件事都已经过了五个月。
老爸从厨房走过来:“没事吧?”
我抓着外套紧紧裹住自己,一边往后抚顺我的头发:“没事,只是被水槽的水溅到了。对不起。”
老爸的声音很轻,表情则否:“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
“我以为我赶得回来,可是红灯太多。”他们有可能检查这里和礼堂之间的交通模式而拆穿我的谎言吗?
他站在老妈旁边,我隔着几十厘米站在他们面前,一心只想换下湿掉的衣服。老妈望向老爸,他也瞥了她一眼。
我交叉双臂:“我的朋友都去参加派对了。我不但要替戏服做局部清理,还要处理坏掉的水槽。你们不认为这对迟到两分钟而言已经是很充分的处罚了吗?”
他们再度交换一个眼神,然后老爸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相信你的话。”
罪恶感又一次刺穿了我的胸口,不过我并没有做错事。天才晓得我会被多少人看到。
“谢谢。我该上床了,明天还要上学。”我屏住呼吸,希望打乖女儿牌这招没有做得太明显。
“晚安,甜心。”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各给我一个拥抱。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不是独生子女,事情会容易得多。他们已经没办法再生了吗?呃,不要想到那里去。
上楼后,我准备就寝。这个晚上的事情在心中一一重现。希望汤米说得对,视频会如雪崩般涌进任务网站,而我的则会消失其中。尽管如此,我仍彻夜难眠,最后索性在清晨五点放弃睡觉。上学前平白多出两小时的空当,照理说我该追一下功课的进度或是做点儿有建设性的事,不过我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不,等等,用电脑可以更快看到视频。我坐到书桌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笔记本电脑。
我花了几分钟打开“试胆任务”的网站,并搞清楚网站里那些选项的架构。我一边点击,广告一边跳出来提醒我,在“试胆任务”第一届的活动中,有个男生赢得了一趟意大利之旅,和环法自行车队一起受训一周;另外还有个女孩获得MTV频道的工作面谈。他们登出赢家喜上眉梢的照片。我想,对一整晚的忐忑不安来说,这还不算太坏。
我在网站上浏览,心情逐渐开朗起来。全国各地共有超过五千人申请加入。周六晚上,也就是明天,“试胆任务”将从十二个城市中选出玩家参加实况转播。上次,他们让实况转播中半数最厉害的玩家飞去纽约参加头奖挑战,另外半数则到拉斯维加斯聚集,玩家不是抱得大奖归,就是空手而返。
发现完成咖啡馆挑战的申请人最少时,我的感受几近于雀跃。大概是因为这个挑战看起来很简单,甚至应该解读为“很无聊”。太好了。我点开这个分类,往下浏览,认出自己的视频时,心跳戛然而止。
我的脸在停格的影像中闪烁着水光,五官因为不舒适而扭曲着。影像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指示器,显示我的视频有超过八十则评论。完蛋。与这个类别其他视频相较,我得到的评论数竟高出一倍。
我深吸一口气,点击影像,开始播放视频。视频中,我一脸痛苦,来回看着墙上的时钟和汤米的镜头。我感觉像个白痴,视频中的自己看起来也像个白痴。为什么我会以为完成一场挑战是个好主意呢?就因为西妮收到花而我没有?多么可笑。我早该习惯了。
汤米替我做了旁白:“这是我所见过最甜美、最善解人意的女孩,她即将大胆跨出她的舒适区。她能将挑战贯彻到底吗?”
我不知道汤米做了评论。那是要干吗?视频中的我迟疑着,宛如正在回答汤米的疑问:不,天杀的,她才不会做。有那么一秒,我但愿昨晚的一切只是场诡异的梦。然而,视频中的女孩拿水往自己的头上倒下,还发出了喷溅声。
汤米的评论是:“噢。”
一小时后,手机响了,有短信传来。我不予理会,也不去看后面传来的第二则短信。我的朋友看过视频了吗?我把自己埋进更深的被窝里。
七点半,老妈在门前叫我:“甜心,你还好吗?你会迟到。”
“我很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信口撒了个谎。
“我可以进来吗?”
“嗯,等一下。”我匆匆穿上牛仔裤和上衣,在开门时硬吞下一个哈欠。
老妈越过我的肩头窥看房里,大概在找有没有毒品:“我昨晚煮了芦笋汤。你要不要带一些午餐时喝?”
“听起来很不错。谢谢。”
我一关上门,立即奔向手机。西妮和丽芙传来的短信和昨晚的派对有关,主要都在表达她们有多么希望我也在场。最后一条信息是汤米传来的,他说:“打给我!”
我打了。当他接起手机时,我说:“我看到了。好恐怖。你的评论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很在意他的评论。
“我只是想让视频好玩一点儿,也是给你一个借口,你知道的,以防万一。”
“以防我临阵退缩?”
“以防你改变心意。这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我揉揉太阳穴:“唔,我想我该谢谢你。不论如何,你的评论比其他人写的话好多了。你有没有看到那些评论有多么讨人厌?”
他清清喉咙:“别理他们。情况没有你想得那么糟。”
“没办法让他们把视频撤下吗?我的意思是,技术性上来说,不是违法的事吗?”
“只要我们两个缄口不提,我们认识的人可能不会看到。‘试胆任务’明晚一进行实况转播,注意力就会全转过去。”
我很想相信他的话。他说得合情合理,声音又那么抚慰人心:“好吧,我们绝口不提在‘来杯爪哇’发生的事。”
“没问题。”
我向他道谢,挂断电话。上学途中,我觉得四肢乏力,但到校之后,大家的表现似乎都很正常。我第一次庆幸校长规定在校舍内不能使用手机,只有紧急状况例外。我若无其事地度过半天,到午餐时间,已把所有的惊慌抛在脑后。
那天下午,在置物柜前与汤米擦身而过时,我低语道:“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放学后,我火速解决家庭作业,早早用过晚餐——反正也没什么食欲。我答应老妈会准时回来,五点左右便离开家。到了剧场,那里已经洋溢着表演前热闹哄哄的亢奋情绪。我第一个本能反应是去灯光室找汤米探听情况,但西妮跑来找我,给我看一篇对公演赞美有加的评论,作者宣称契努克高中有几位指日可待的明日之星,还替文章配了一张西妮甩马修一巴掌的大幅剧照。
她的双眼炯炯有神:“我好喜欢那一幕。”
马修揉着脸颊加入我们,仿佛仍感觉得到痛:“我认为你也太喜欢了一点儿。”
我仔细观察他们两人的表情,寻找任何一点儿爱苗滋长的迹象。西妮翻了翻白眼,往女子更衣室走去,完全没有与马修来电的样子。马修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片刻,不过很快就转过来看我。
他轻点了一下我的鼻子:“准备好替我化妆了吗?小薇?”
“当然。”我拿了化妆箱,和他一起进入男子更衣室,里面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我抽出粉饼,从水槽接了一杯水。马修用束带把头发往后拢,我蘸湿化妆棉,开始上妆。当我倾身帮他打粉底时,他一只手搁在我的屁股上。我发誓我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昨晚在艾许莉家时很想你哟。”他的嗓音粗哑。
哇,他以前从来没说过他会想我。或许我的未来比我所以为的更“充满希望”。
“是啊,不能去真讨厌。不过今天还要上学,明天的派对会更好。”
“你确定今晚不能出来?就算只是喝杯咖啡之类的?”
咖啡?我的胸口一紧。他不可能看到视频吧?会吗?
“真希望我可以,但我们明天再出去玩,好吧?”我的手指笨拙地摸索着,抽出要涂在他鼻翼和下巴上的乳霜。
我很想问他为何突然对咖啡产生兴趣,可是有几个男生走了进来,到帘幕后更衣。我替马修上妆的时候,更衣室内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没有了私下谈话的机会。他的妆化好后,换成其他演员轮番坐上化妆椅。然后,我又去了女子更衣室,替女演员的脸和头发做最后的修饰。她们大多能自己画好底妆,不过我必须动作快,才能赶在第一幕时拉开布幔。他们真该找别人来做这件事,但道具和特效团队要替阿富汗村落的场景做一些棘手的准备。
布幔拉起后,我在舞台两侧晃来晃去,确保每个人的装扮都没有出错,才走回后台清理工具。我一踏进女子更衣室,艾许莉和莉亚便停止交头接耳。我和她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不过以前有我在场时,她们说话不会这么小心翼翼。
我把用过的化妆棉收集起来准备消毒:“听起来,每个人昨晚都玩得很愉快。抱歉我爸妈不让我去。”
艾许莉点头。“我了解。”她又喷了点儿发胶,比剪纸作业上的胶更多,“嗯,你还好吧?薇?”
我的肩膀一僵,对她的问题涌起一股恶心。五个月前,在医院待了一周后,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太多太多了。我立刻切入自动反应模式:“很好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噢,没什么,只是你看起来有点儿累。”
真好,这是中年人的暗语,意思是:你露出老态了。“我想我也需要化点儿舞台妆。”我勉强一笑,匆匆走去男子更衣室。
到了那里,约翰和麦克斯对我诡异地皮笑肉不笑。是我的想象吗?我太偏执了,对吧?那些人随时都在假笑。我不再和他们有眼神接触,东西收好就往外走。出了逃生门后,很幸运地发现那里没有人。多亏了西雅图严格的公共吸烟法规。
我抽出手机,点击“试胆任务”的网站,看到我的视频底下有一百五十则评论。我有勇气看吗?有部分的我感觉很苦恼,但也有很小一部分的我,因为得到这么多的注目而受宠若惊,只是还没到想去阅读那些评论的地步。所以我转而登录自己最爱的购物网站,把一些高阶美发产品放进愿望清单,虽然剪个好发型比较实在。
我打了个冷战,真希望自己不用在中场休息时间回去拉下布幔。若是就这样丢着不管呢?当然,我不会那么做。尽管老爸老妈不认同,但我其实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返回室内,跑到舞台侧面。等这一幕结束,布幔放下,我立刻就往逃生门跑,不料却被西妮一把抓住:“我们需要谈谈。”
糟糕。我没有停下脚步,所以她也跟着走出去。她拉拉我的手臂:“马修刚刚偷偷跟我说,你参加了‘试胆任务’。他在说什么?”
肺部空气瞬间放空。我倚着粗糙的砖墙:“好吧,不要生气。我只是因为昨晚没办法去艾许莉的派对而不太高兴,所以做了一场小小的初级挑战。”
她似乎霍地从地面升高:“你做了什么?”
“我知道,那很蠢,而且也出了问题。我把水倒到自己头上,却没想到衬衫会变得透明。噢,天哪,真是一团混乱。”我把头埋在双手中。
她嘟起双唇啧了一声:“别说了。情况大概没那么糟。我们一起处理这件事。你的手机呢?”
我不想抬起脸来,所以只用手肘比了比口袋。她抽出手机,我听到点击的声音。她那么想参加这个任务,当然知道要去哪里找到网站。有一秒钟,我因为自己做了小西看准要做却还没做的事情沾沾自喜;但接着我意识到她永远不会笨得让事情这样演变,满足感顿时消失无踪。
“所以你做了哪项挑战?”她问。
“咖啡馆。”我透过指缝说。
更多点击声。然后……
“噢,我懂了。”
我放低双手:“就说吧。”
她的表情很严肃:“唔,好吧,我们停下来思考。”小西不只是个金发美女,她的成绩还清一色是A。
“不需要再想了。我想回家。”
“不,不,逃跑只会让情况更糟。何况视频里走光部分不多,你毕竟有穿衣服。”
“这个嘛,我的事业目标并不包含电视真人秀。”
“好吧,不过那些女孩能够走出困境是因为她们抬头挺胸。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要道歉。有人提起时,你只要露出微笑,耸耸肩,像是:噢,哎呀,谁都可能会碰到这种事。”
我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走,开始浏览评论。没错,有一条是马修留的。他写道:“小薇,我不晓得你这么敢!”
这下可好。我关掉网站的链接,检查我的邮箱,发现有几个朋友劈头就在主题上问我:“你在搞什么?”另外几则是熟人发来的,打开后是一堆的惊叹号和问号。她怎么会有我的信箱网址?我删掉那则信息,关掉手机。
西妮站在门口:“准备好了吗?”
“我想是吧。”我昂首阔步与她一起走向女子更衣室,眼角余光却注意到大家的脸都朝我转过来。
进入更衣室后,西妮宣布:“我最好的朋友有胆参加了‘试胆任务’的挑战!”
其他的女孩起初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当她们看向我时,我微微一笑,耸个肩,大家便爆出咯咯笑声,纷纷过来与我击掌。真的吗?她们问我有多么紧张,还有我是不是故意穿了件会透明的衬衫,等等。我挺直身躯,迎上她们的视线,据实以答。我谈得越多,越觉得没有问题。
马修带着一个色眯眯的微笑走过来:“嘿,咖啡馆女孩!来杯双份奶泡。”我没有阻止他紧紧的搂抱,但暗自抗拒着困窘的感受。他在我的耳边低语:“就说嘛,你应该要上台的。”
他放开我,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播放那段视频。大伙儿挤成一团一起观看。我跟着其他人一起朗声大笑,内心却希望他能关掉。抬头挺胸,头要抬得高高的。这份假装出来的、即使大难临头也面不改色的自信,我希望能够越练越上手。视频播放到第二次时,汤米带着不解的神情从门口走进来。
马修把手机递出去:“嘿,兄弟,要看薇的挑战吗?”
“视频中的旁白是汤米的声音。”我对房间里的人说。
每个人都扬起眉毛,马修拍了一下汤米的背:“干得好!哟,后台人员登场了!”
众人哄堂,马修又播放了一次视频。汤米眼带疑惑地看着我,我只是耸耸肩。谢天谢地,头顶大灯闪了一下,暗示中场休息时间只剩下一分钟。
马修要离开时,我把他拉到一旁:“对了,你怎么会发现我的视频?”
他耸耸肩:“他们传给我的。”语毕便匆匆离去。
我独自站在更衣室中央,像是刚赛跑完似的喘着气。为什么外头有那么多人,“试胆任务”却独独把我的视频传给马修?然后我幡然醒悟。他是我的紧急联络人。可是他们没把视频传给小西和汤米啊,真是奇怪。
尽管很想回到逃生门外,我仍尽力表现得与平日无异,站到舞台旁边,默念着每个人的台词。戏必须演下去,演出也如前一晚那么顺畅。当舞台上演到接吻的那一幕,我想象我才是被马修揽入怀中的女孩。我确定他们四唇相触前,他的眼睛是直直看着我的。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他们分开了。或许明晚的派对就轮到我被吻了。
表演结束后,我的朋友丽芙和依露伊到后台来,不只是想向大家道贺,肯定也是想来查看我的情况。“试胆任务”在话剧演出中把我的视频传给她们,她们传了至少五则短信问我那是怎么回事。我向她们保证,我只是没事找事做,一切都很好。她们是优等班的学生,比我其他的朋友更难以说服,不过她们没有追问下去。暂时。
“你回家前想和我们一起混会儿吗?”丽芙问。
“好想喔,可是到了你家以后,我才待个十分钟就得回家。你们明天要来,对吧?”她们包办了话剧的广告海报,又在校刊上写了一篇光芒四射的介绍文,所以拥有闭幕夜派对的入场许可。
依露伊笑了:“丽芙正在强力游说我。会啦,我会去。”她交抱双臂,我注意到她空有副高挑纤细的身材,却穿着一身没有特色的牛仔裤和毛衣。倘若我要替谁做大改造,人选一定非她莫属。只要穿对衣服化对妆,说她是小西的姐妹也可以。只不过小西有多么外向,她就有多么害羞。依露伊和丽芙转向其他人道贺,我开始整顿戏服。
马修过来找我,“扑通”一声坐到化妆椅上,给我一个探问的凝视:“想错过门禁吗?我可以帮你多拍一些视频。”
“哈!我要是迟归,就会被禁足到天荒地老。不过我现在离门禁还有三十五分钟,还能在这里混个二十分钟。”
他检查他的手机:“该死,这样几乎没有时间喝点儿啤酒。”
“我们又不是真的需要啤酒,不是吗?”
他抹抹前额:“或许你不用,小薇,可是我好渴。二十分钟,唔,时间不够,不是吗?”
“我想是吧。”
他的朋友拖着脚步大声嚷嚷着走进来:“来吧,兄弟!”
他起身在我的头顶印下一吻:“等不及明晚的派对了。我们应该把‘请勿干扰’的告示挂在更衣室门上,对吧?”
哇,我纳闷他的意图是不是比我想的更激情一点儿,但我嘴上只说了句:“明天见。”
西妮已经换下马甲,穿着不比戏服保守的迷你小洋装走回来,后面跟着丽芙和依露伊:“我想你成功骗到大家了。”
“这都要感谢你。玩得愉快喔。”即使今晚没有演员派对,依然是个周五之夜。
她嘟起嘴来:“你解禁的时候,我一定会乐翻天。”
“只剩一天。”
她摇摇一根手指:“那就别搞砸了。不要再做挑战,好吗?”
“你在开玩笑吗?我反正很快就得回家了。”
她给我一个拥抱,向我道别,丽芙和依露伊也是。然后,与前一晚如出一辙,我又一个人收拾残局。完事以后,我拿着手机坐下来,读了几十条信息。令我惊讶的是,内容大多是叫好。哟。
倒数几条短信中,有一条是“试胆任务”传来的。我很想删掉,但,看看何妨?或许他们想恭喜我在如此令人无言的挑战上受到不少注目。
阅读短信时,我的心小小跳了一下:
薇,你好!
你得到了许多人的赞赏!
我们想邀请你进行进一步的资格挑战,而且会让你觉得很值!看看底下的内容吧。
我在咖啡馆视频的静止画面上点了一下,发现他们对我的影像做了修改,照片中的我,穿着几周前我在“这就是我”网页上贴过的一双鞋。哇,那可是双令人艳羡的鞋,得排三个月的队才买得到棕色款,而照片中这双还是限量的红鹤款!“试胆任务”的人脉一定很强大,不然怎么知道我在对这双鞋流口水?有人告诉他们怎么连上我的网页吗?
我往下阅读“试胆任务”的信息:
想要赢得这双鞋,你今晚必须再回那家咖啡馆。一位名叫伊恩的男生(照片如下)会在九点四十分进入馆内。叫他买一杯拿铁请你。当他排队等候服务时,你必须站在咖啡馆中央,闭着眼睛唱《墙上的一百瓶啤酒》(One Hundred Bottles of Beer On the Wall),直到他把咖啡递给你为止。
啥?“试胆任务”为什么要我回我出了大糗的咖啡馆去?唔,废话,还有哪个地方会比那里更令我尴尬?没关系,我反正也不能去。不能进行更多的挑战。我答应西妮了。
可是,那双鞋。
再说,最后一切都没问题,不是吗?更何况这次的挑战中没有水。只是唱唱歌,还有见一个男生。我太专注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若不是汤米走过来,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也在场。我把手机拿给他看。
“不行。”他说。
我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如果现在去,还来得及完成。”
汤米的脚跟抽搐似的往上弹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加入‘试胆任务’,明晚以窥视人的身份登录就好。”
“只要接下挑战就可以赚钱,为什么我还要付费观赏?我这辈子看得已经够多了。”此外,我好想拥有那双鞋。我仿佛闻到了那个皮革的味道。
我和汤米像是两个西部牛仔,站在那里瞪着对方。两个明明得开枪或骑马才能讨生活,但对这两者却都一窍不通的瘦巴巴的牛仔。但我对这次的挑战考虑得越多,越觉得:有何不可?
汤米一定察觉了我的意图。他说:“唔,如果你执意要做,我会陪你去,当你的摄影师和保镖。”
我克制住自己,没有扑哧笑出来。我想,有一个电脑怪咖做保镖,应该比没有保镖要好。多少呢,我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摄影,我们会是一个很好的团队。
“不过这次我们必须开两辆车去,这样我才能快点儿到家。”我跟他说。
当我冲向我的车时,汤米也在旁边跑着。我点击一个链接,很快地打字填写要我同意一连串额外条款和条件的申请表。我扫视一遍内容,检查过后就把手机收起来。脖子开始冒汗了。
进入车子之前,我问汤米:“你想咖啡吧台员看到我会不会叫警察来?”
他蹙起眉头:“大概不会马上就叫吧。”
不知怎的,这个答案让我咯咯发笑。不会马上叫就已经很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