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的冬天渐渐褪去了最后一丝凉意,转眼间,又是一个月。
大约是春天了吧,感觉空气都染上了暖意。
栖迟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毛线裙坐在偌大的落地窗旁边,努力看着楼下的枯木,却似乎并没有发现春天的痕迹。
“这里这么冷,你还是去里屋吧。”慕冰走到她旁边,替她披上一件狐裘披风。栖迟坐在原地,用手摸了摸狐裘上柔软的白毛,对着慕冰温柔的笑着。
“我想着春天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去踏青。我不想再憋在家里了。”
栖迟出院后的这一个月里,本来是打算好了去度蜜月。但是她的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医生说,这也许是她潜意识里在抵制这什么。
所以,这一个月,纵然两个人恩恩爱爱,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踏青也好,”慕冰牵过她冰凉的双手,放在手心里呵着热气,“不过你得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我们才能出去,至少,手不能这么凉了。”
“阿冰,你就带我去吧。”栖迟沮丧的低下头,耳畔的长发垂到了地上。头上的发卡闪着孔雀蓝的微光,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等到三月份吧,三月天气就暖了,也就不怕你再受了风寒了。不过,三月份前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也可以带你去近处看看。”
“好啊,好啊,我一定乖。”栖迟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这让慕冰很心疼。
快要二十一岁的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就那么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离开。现实对她来说,也许真的很残酷。
“那你先回里屋去,可不能再感冒了。”慕冰命令道。
“好嘛。”栖迟扶着一旁专门为她准备的扶手慢慢起身,一头黑发懒散的搭在胸前,还是一副天真的孩童模样。
“你啊,”慕冰转身走到她身后,从怀里掏出梳子为她梳头,一下一下,从发根到发尾,动作极尽温柔。
作为一个男人的他,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怀里的内口袋习惯装一把梳子,手腕上习惯戴一根头绳。因为他知道,栖迟最讨厌打理自己齐腰的长发,却又舍不得剪掉。虽然无奈,但他却乐得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挽一个漂亮的发髻。
“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你要怎么办啊傻瓜,好了。”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慕冰便替她梳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型,看着很像是高中时代的马尾辫,但细细去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他替她留出了刘海,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地方编了小小的麻花辫,看上去青春洋溢,同时又不失优雅。
“阿冰,你是不是以前做过发型师啊。”栖迟远远地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后,忍不住靠前欣赏,“真的很好看啊,你以后就做我的御用发型师吧。”
“是,我的娘娘。”慕冰从身后揽住她,下巴不停地在她肩膀上蹭着,嗅着来自她发间的玫瑰花香。她的喜好,倒是从未变过。
“你看我的栖迟多美啊,”慕冰松开她,从桌子的抽屉里寻得一支眉笔,“我的女神,让我替你描描眉吧。”
“古时候,男子最喜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描眉化妆,看样子我的丈夫还真是爱我啊。”栖迟笑着,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一个缠绵的吻,“不过还是算了,我有点累,我们去睡会儿吧。”
“好啊。”慕冰放下笔,一把横抱过她,向床边走去。
“阿冰,你要干,干嘛。”
“瞧把你紧张的,”慕冰把她放下,“我不过是把你送过来罢了,不知是谁嚷着要和我度蜜月。如今反倒矜持起来了?”他把脸凑到她跟前,笑得很欢。
“你又逗我,不跟你玩了。我要睡了!”栖迟赌气一样背对着他。
“好,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处理。”慕冰看着她一动不动装睡的样子,晓得她是害羞了。这个姑娘不论调戏多少遍,依旧还是那样单纯,真好。
慕冰转身离开,他要去一趟医院。
这些天,栖迟似乎越来越嗜睡,他要去问问医生她的身体状况。
刚下楼,他便看到了楼下站着的白婷。
很多天没见,白婷似乎素净了不少,也瘦了,瘦骨嶙峋,好似多少天没有吃过饭的样子。一身素白的衣服挂在身上,乍看过去,还有些瘆人。
“你来做什么?”慕冰冷声问,“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
“阿冰,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吧。”白婷双目空洞地看着他,好像一副很执着的样子。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慕冰有些不耐烦,他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去。
“可是白夜止要回来了!”白婷蹲在地上,捂着头,歇斯底里的大喊,“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孩子不是他的,他知道了真相就要回来了!你不介意吗,你真的不介意吗!”
听到这里,慕冰停在了原地。可就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开了,“他回来管我什么事,我不过是替她照顾一个女人罢了。他回来,我不是刚好没了负担吗?”
“慕冰,你别自欺欺人了。我们都一样,都是可怜虫!可悲!可悲!爱而不得,求而不得。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幸福,你们都别想幸福!”白婷疯了一样的大笑不止,慕冰很惊慌的走到她面前,死死捏住她的下巴。
“我和栖迟发生的事,要是有一个字落到白夜止耳朵里,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你凭什么命令我,”白婷一把打掉他的手,“我们都是低三下四求一份爱情的贱人,你凭什么!我告诉你慕冰,你做这些事已经僭越了自己的本分。栖老爷也不会放过你!”
“我用不着你操心,闭上你的嘴巴赶紧滚!”慕冰越来越生气,连最后的尊严都要被践踏了吗?
看着白婷离开的背影,慕冰所有的伪装终于崩塌,他摔倒在地上,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你回来了,她却忘了。
那我又该怎么办。其实白婷说得很对,我和她,真的是一模一样。
慕冰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去了停车室。
楼上的栖迟这才关上窗户,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我没忘,我什么都没忘。慕冰对我的好,还有你对我的伤害。”栖迟扶着一旁被擦的很干净的扶手起身,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回来也好,有些事,也该了结了。
其实栖迟上次晕倒真的纯粹只是一场意外,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发生了那样的事儿,装作失忆,对他们两个都好。栖迟好不容易说服了主治医生去骗慕冰,为的,只不过是彼此的解脱罢了……
医院里
“医生,最近栖迟那么嗜睡,是为什么?昨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慕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走进医生办公室问道。
“她的嗜睡,有两个原因。”医生面色凝重,“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必须要好好斟酌。”
医生转了转手里的笔,沉思了一会儿,道:“其一,栖迟本身的病,致使她越来越嗜睡;其二,”他顿了顿,扭头看着慕冰继续说下去,“她怀了你的孩子,怀孕期间,因为孩子尚不足三个月,所以会让她异常劳累。”
“孩子?”
慕冰一时间缓不过劲,“你说她……”
“对,”医生打断他,“她确实有了你的孩子,但是,这个孩子,我劝你们不要留。”
“为什么?”慕冰有些着急了。
“你应该知道栖迟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就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留不得了。慕冰我劝你,趁着孩子不足三个月,悄无声息的打掉孩子吧。”
“我……”
“你要是决意留下这个孩子,那她就是下一个栖迟。话已经说完了,你先走吧。”医生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离开。
慕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
门外春光明媚,嫩黄的迎春花已经开了,一片连缀着一片,构成了一条汪洋的大海。慕冰站在花圃前,痛苦得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
“上天,你不是慈悲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我那么爱她,你不把她给我。她那么爱着白夜止,却一再受到伤害。如今,连个孩子都不肯留了吗!”
“是是非非,都有因果。慕冰,你已经不小了,你应该知道。”一个苍老的声音穿破耳膜,慕冰认得,这是婆婆的声音。
慕冰起身,一把抱住那个提着玫瑰花的老人,“婆婆,你说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啊。”
“孩子,你也不容易。但是你要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五个人守护了他们这么久,很多事早就应该看破了。”
“可是我恨,为什么我什么都得不到。连把栖迟的孩子当做念想也不能……”慕冰抽噎,哭得像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她的孩子,你就遵从医生的意愿,打了吧。她如果真的喜欢,以后我们可以替她领养。”婆婆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你也快回去吧,少爷已经快到了,你现在不走,怕是又要出事啊。慕冰啊,凡事看开些,总是好的。不是你的,再怎么强求也没用。你应该知道。带着我这一把玫瑰,回去吧。”
卖花的婆婆替他擦干眼泪,看着他决绝的离开,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这老天爷,真爱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