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白夜止才迟迟清醒。春姨守在床边，脸色很难看。
“你的身子骨，是怎么折腾的？”
“妈，你请过医生？”白夜止一边吃惊自己睡得怎么会那么熟，一边努力构思自己的语言。
“我还用请医生吗？”春姨一脸的嫌弃，“你妈妈我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博士生，我还不知道你身子多虚吗？”
“这样啊。”白夜止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至少，看不出自己余生的时间有多么短，也就不用那么费心了。
“什么意思？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啦，你知道我最怕医生不是。”白夜止心虚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行，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楼下有人等你很久了，我见你一直睡着想打发他走，结果他死活不走。”春姨掐着腰，起初的温婉大气仿佛一到了自己儿子这里就烟消云散。
“是慕冰吧。”白夜止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准备出去，却被春姨一把拉住。
“儿子，你记得，他是栖迟的丈夫。”
“我知道。”白夜止笑了，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凄苦。
楼下的慕冰，坐在那个驼色的大沙发里，一动不动。
“既然来了，为什么连杯茶也不喝？”白夜止替他斟满上好的龙井，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我是来，和你说些事儿的。”慕冰的脸色苍白，似乎是度过了许许多多无眠的日夜，才换来这副憔悴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我大概知道了。栖迟的日子本就不多了，我不想她再经历那么多的折磨了。既然她忘了。那，就这样吧。更何况她还有了孩子，你的孩子。”白夜止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是满满的泪水，天知道这些话，用了他多少力气。
“我来不是想说这些的，”慕冰抬头看着他，“我知道你爱她，爱到可以放手让她寻找幸福的地步。所以我是来问问你，关于她的孩子。”
慕冰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她的病，是遗传性的。倘若她的孩子生下来，必定也是……”
他欲言又止，仿佛那些话里藏满了尖利的银针，根根扎心。
“那就打掉吧。”白夜止似乎没有任何的犹豫。自私点说，毕竟这不是他白夜止的孩子。
“可是你知道栖迟的脾性，”慕冰端起眼前的茶杯，小小的饮了一口，继续说下去，“我本想瞒着她孩子的事，但她竟然趁着我不在去了诊所。”
“早知现在你又何必当初！”
白夜止压抑的脾气终于忍不住了，他狠狠地把手里的杯子摔倒地上，一瞬间，茶水四溅。米黄色的地板上匍匐着几片墨绿的茶叶。霎那间，空气里弥漫着茶叶的清香。
“你以为我愿意吗？”慕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当初，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伤心，让她心灰意冷，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你又在哪儿！你把她推给我，你不知道吗？我爱她，爱到连自己都可以背叛！” “我把她交给你，是因为我相信你，慕冰，你太让我失望了！”白夜止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混账，你疯了！”春姨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里屋走。还一边转身对慕冰说道，“阿冰，你先回去吧。至于孩子，还是想办法打了吧。找个机会下药吧，这样的病，生下来，孩子自己也不会好过。”
慕冰面色深沉的看了春姨许久，直到两个人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身离开。
大概，需要药物了吧。出了大门，慕冰径自向药店走去。
有些事，还是尽早决断吧。
回到家，慕冰就去厨房做饭。栖迟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虽然没往脑子里去，但是，听听声音也是好的。这些天，真的是太累了。
“阿冰，”她赤着脚走到厨房里，从背后环住他宽大的背，软糯糯的说道，“如今，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们的踏青计划，就再拖一拖吧。虽然在家里闷得慌，但是，还是我们的孩子重要啊。”
听完这些话，慕冰做饭的手僵住了。
“你怎么了？”栖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势摸了摸他的手，却被那冰冷的温度吓到了。
“我没事，”慕冰放下手里的刀，转身看着她，“你先出去好吗，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好吧。”栖迟犹豫地往外走。
“等一下。”慕冰叫住她，他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横抱起来，“我送你过去吧，以后再不穿鞋，我可是要生气了。”
“好啦，我知道啦。”栖迟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角留下一个浅淡的吻。慕冰却罕见的没有心情去回复。
“你乖乖在这等着。”慕冰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慌慌张张又回到了厨房。
栖迟歪着头，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若有所思的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嗅完，她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她苦笑，原来，来你也容不得我了是吗？
“饭好了，来，小迟来吃吧。”慕冰慢吞吞的把东西都端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在犹豫什么。栖迟站在一边，冷笑着看着他忙碌的样子。
等慕冰把饭菜一样一样在桌子上摆好之后，栖迟忽然伸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
“小迟，你……”
“我怎么了？慕冰，你可能不知道，我对药物有着天生的敏感。你自己把药下得那么浓，是想要了我的命吗？”栖迟看上去十分生气，她忽然觉得自己腹部剧痛。
“我……”慕冰呆在原地，“原来，你都知道了啊。”
“你不喜欢我的孩子，我早就知道了。我说我怀孕，你一点欣喜都没有。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心。不喜欢也就罢了，可是你连他都容不下……”栖迟难受得捂着肚子，心痛到了极点，“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栖迟步步后退，很多次都磕碰到，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而慕冰，就那么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不做任何的动作。直到，她直直地向后仰去，慕冰才大跨步扶住她。
栖迟在他怀里，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她面色苍白，下体更是透出丝丝的血色。
“我求求你，求求你送我去医院，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它。”栖迟勉强抓住他的衣襟，苦苦的哀求着。
“小迟，你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慕冰面无表情，抱着她就往房间里走。
“慕冰，这是我们的孩子。”栖迟不肯放弃，她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你不能这样，不能啊。”
慕冰看着她裙边的血迹越来越深，心痛到难以遏制，可是他不能心软。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哪怕生下来，也必定是又一段的悲哀。
“慕冰，你听不到吗？”栖迟已经痛到意识模糊，她额头上冷汗涔涔，乌黑的头发紧紧贴着那张苍白的脸。一张脸上，唯有那双眸子，看上去大得瘆人，但是却没有一丝的光彩。
慕冰把她放在床上，替她铺好被子后，准备转身离开。
“慕冰，我恨你。”栖迟在他背后说得咬牙切齿，“你今天走了，我们这一辈子就完了。”
慕冰停了一会儿，闭上眼，任凭泪水湿了眼眶。
看着慕冰的背影，栖迟笑了。
我是注定生无人怜，注定悲哀一生。
我算什么啊，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我有什么资格谈爱情。
在一阵阵剧痛中，栖迟陷入沉睡，下体的湿润粘稠，让她睡得很不好。但是也实打实睡了整整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身下的床单已经全部换过了。床的两边站满了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见着栖迟醒来，周边的护士一拥而上。
“栖小姐，请您这两天务必要保重好自己。要忌冷忌辣，不能吃刺激性食品，不能剧烈运动，不能”
“够了，”栖迟打断她，“慕冰呢？”她冷声问。
“少爷已经离开辽宁了，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他说自然会有爱你的人来照顾你，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小护士学得一板一眼。
“是吗？”栖迟坐起身来，倚着背后软软的靠背，看不出脸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悲伤。
“那他找的人是谁，谁负责照顾我？”
“是我。”白夜止从房间外慢慢走了进来，看上去似乎在屋外听了许久的墙角。
“白夜止？”栖迟脸上慢慢有了表情，不过却是十足的讥讽，“你倒是清闲，还不用照顾老婆孩子了是吗？”
“你知道？”白夜止看上去很吃惊。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这种屈辱的过往我会那么轻易就忘了吗？白夜止，你当我是死的吗？”栖迟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大概是刚没了孩子，那种蚀骨的悲哀一直缠绕着她。
“你和慕冰，根本就是一种货色。都是王八蛋！”
“所以你这次并没有失忆？你是自愿给慕冰生孩子的？”白夜止死死的抓住她的双肩，死命的摇晃着。
“对，我一直都记得，我就自愿给他生孩子怎么样！”栖迟说得歇斯底里，这些话却像是一把把利刃直直的刺到了白夜止胸口。
原来，自欺欺人的，一直都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