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道:“总是坐着躺着也闷得慌。”于是抖擞抖擞精神,跳上岸来。红鲮见他上了岸,也跟着跳上了岸。
却说阿蛮见众人都不肯上岛,自己偏要发一个狠,于是扳藤附根的,直走到了岛上顶端。
红鲮也死命跟在后面,爬上了岛顶。幸亏那岛也甚高,并不费多大的力气,只是荒草蔓延,没有什么好路径。
阿蛮到得上面,打眼看时,只见四顾茫茫,身如一叶,想起家中的老父亲还在盼着他挣钱回家娶媳妇,不觉凄然,掉下泪来……心里想到:虽然侥幸卖得几个银子,却又逞一时英豪败了去,可知我这命里是倒运的。今天到此绝岛,着实与这命运一样,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惶恐得很呐!
“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突然身边的小姑娘指着远处问到。
他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草丛中有一物高凸。于是移步向前一看,却是个床大一个乌龟壳。
他大惊道:“我不信天下有如此大龟!世人哪里见过如此大的乌龟壳!说了也没人信的!”
红鲮伸手摸了摸,说到:“哥哥,你到了海外,想也没有置办得一件物品回去,不如把这乌龟壳带了回去,也是一件稀罕物。”
阿蛮本来不想这么麻烦的,听她这一说,心动了,想到:“是啊,我出海不但没置办一件物品,连到手的银钱都飞了,还不如带了这东西回去,好歹也让人家见识见识,免得别人以为我撒谎,没去过海外……这不就是明证吗?”
“哥哥拖了回去,只需将乌龟壳锯开来,一盖一板,各置四足,便是两张床,倒还很稀罕呢!”红鲮提议到。
阿蛮一听,拍手叫好。于是脱下两只裹脚布,接了起来,穿在龟壳中间,打了个扣,拖了便走……红鲮也上来帮忙。
拖到船边,船上的人见他这等模样,都笑道:“麦先生当了纤夫了。”
阿蛮说到:“各位好生看看,这就是我的海外货了。”
众人一看,此物好似一张床,便吃惊地问到:“好大的乌龟壳!你拖来干什么?”
阿蛮回答到:“不要管有用没有,只管稀罕,带了回去再说。”
大家笑道:“好货不置办一件,要这烂壳子有什么用?”
也有人说道:“也有用处的,卖给医家去煎龟膏,打碎了煎起来,当得几百个小龟壳呢。”
阿蛮道:“管他有用没用,只是稀罕,又不费本钱,便带了回去也好。”于是叫了一个水手,帮忙抬到舱下,幸亏海船阔大,还放得下此物。
众人大笑了一回,说道:“到家时,有人问,我们只说麦先生做了个偌大的乌龟买卖回来了。”
阿蛮红着脸说:“大伙别笑我,好歹还是有用处的,绝不是弃物。”
于是随便众人笑去,他自己取了水来,将乌龟壳里外都擦洗了个干净,抹干了,将自己的行李等都塞进了乌龟壳里,两头用绳子一栓,当了个大箱子。
他笑着说:“这可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大家都笑得没法了,忙说道:“好主意!好主意!麦先生真是一个聪明人啊!绝顶聪明!牛!”
到了第二天,风停了,又开船走,走了几天,又到了一个去处,却是大汉国境内地方了。这才定住了船,便有一伙专门接待海客的经纪人围了上来……
上来干什么啊,阿蛮很好奇,但见这些人上来就评论这家的货物如何,那家的货物怎么样,这船上又像开了一场商品展销会一样。
船上的人只拣了一个平日最常往来的经纪人跟了去,其他的经纪人也便自觉地散了。众人来到一个波斯胡人的店中坐定,里面主人见说海客来了,连忙吩咐厨师,置办酒席,仿佛完了,这才走了出来。
阿蛮一看,这人长得好生奇怪,虽然穿着大汉国服饰,说着一口大汉国话,但样子却特别,胡子是剃了的,眼窝很深,鼻梁很高。
张二神悄悄对他说:“这人是波斯人,姓名古怪,姓哈,名叫‘哈玛宝’,专门与海客兑换珍宝货物的,钱多得不得了。”
正说着,这哈主人出来见众人了,坐定,喝了一盏茶的时间,站起身来,请大家到一个大厅上入座。只见酒席已经完备,摆得还很是丰富。原来,按照旧规定,海船一到,主人家要先宴请大家一顿,然后再发货论价。
主人手里端着一副珐琅菊花盘盏,拱一拱手,道:“不好意思,请各位将货单列出看看,好定坐席。”
原来这波斯人以利为重,只看货单上有奇珍异宝的,就请到首席,剩下的看货物的轻重,挨次坐下去,不论年纪,不论尊卑,一向就是这样的规矩。船上的人,货物贵贱多少,都心知肚明,差不多就按了位置坐下了。
单单只剩下阿蛮带着一个小姑娘,呆呆地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人见了问到:“这位客官是新来的吧,我还不认识呢。”
大家忙说道:“这是我们好朋友,到海外耍去的,身边有的是银子,只是没有置办货物而已,今天没奈何,只得委屈他和他的丫鬟坐末席了。”
阿蛮满心羞愧,只得带了红鲮坐了末席。
阿蛮自己知道自己是没钱的人,也无心吃酒,只是把心事拿来想,心里又思忖着身边的小姑娘,带回去了该怎么办?
主人是个老道之人,看出了阿蛮不快活的意思,不好说破,虚劝了他两杯酒,便不怎么理他了。众人却猜拳喝酒,吃得好不热闹。
红鲮似乎看出了阿蛮的心思,便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肘,道:“哥哥不要担心,等我们回到了家里,一切都好办了。”
“哦——”阿蛮抬头看她,只见她身上也还算穿了件干净衣服,却是自己找了件小号的衣服给了她换上的,头发学着男人样子挽了起来,用一块粗布包好了的,只是那脸仍未洗干净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女孩子,分明就是个小乞丐而已,还被人称着丫鬟,不由得他想发笑。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这么好些天了,他连她姓甚名谁都没有问。
红鲮略略思考了一下,回答到:“我叫红鲮。”
“哦,这名字还是挺好听的。”阿蛮没精打采地说。
却说大家酒足饭饱后,主人撤了酒席,收拾睡了。
第二日清晨,主人起了歌早,先走到海岸船边来拜访这伙客人。
这波斯人一登上船,一眼就瞅见那船舱里巨大的乌龟壳,大吃一惊,问到:“这是哪一位客人的宝货?昨日席上并不曾听人说起过,这件宝物可是要卖的?”
众人都笑着指着阿蛮说:“这是他的宝货。”
又有人说:“不过是件卖不出去的货罢了。”
那波斯人看了阿蛮一眼,见他满脸通红,很是尴尬,便埋怨众人道:“我与诸位相识多年,你们如何这样捉弄我呢?让我得罪了一个新客人,把一个末尾的坐席给了他,真真是没道理啊!”
然后一把拉了阿蛮道:“且慢发货,得罪了!”
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都觉得有些古怪。
只见那人将阿蛮按在椅子上坐了,对他一鞠躬道:“昨天真是怠慢先生了,我这厢向你赔礼了。”
又转身对众人说:“今天中午我请酒,大家一定要来!我这就回去安排去。”说完便忙忙匆匆去了。
波斯人走后,不一会又来了,又拱手请人去,还特意拉了阿蛮的手一起走,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而且对他身边的小姑娘也是十分地客气。
阿蛮心想:莫非此物真是什么宝贝了不曾?
“哥哥,去吧,有好事的。”见他纳闷,红鲮朝他眨了眨眼。
到了波斯人住处,果然见又摆好了几桌酒席,比昨天还高档精细。
那主人把盏向阿蛮一揖,就对众人说到:“此相公今天该坐头等席,你们枉自一船的货,都赶不上他这一件,先前是失敬失敬了!”
众人见了又好笑,又觉得好奇怪,半信不信地一带坐了。
酒过三杯,主人开口说到:“敢问公子,你那宝物可曾卖否?”
阿蛮忙答道:“只要有好价钱,为什么不卖?”
那波斯人听得肯卖,顿时如同喜从天降,喜笑颜开,起身道:“真的肯卖?单凭公子报个价格,本人不敢吝啬。”
阿蛮其实不知道值多少,讨少了怕不在行,讨多了又怕人笑话。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报个什么价,直弄得自己面红耳赤的。
张二神见状,与他丢了个眼色,将手放在椅背上,竖了三个手指头,道:“索性讨个这个价。”
阿蛮不知那是多少,怔住了,以为他说的是三千,便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表示不信,却被主人看见了,问到:“这是多少价格?”
张二神捣了鬼,闭了眼乱叫到:“依麦兄的手势来看,怕是一万两银子吧。”
阿蛮听了,大囧。
谁知主人听了却呵呵大笑,说到:“这不是要卖了,是哄我罢了,此等宝物岂止这个价。”
众人一听,全部目瞪口呆了,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半响,张二婶起身,扯起同样呆若木鸡的麦阿蛮道:“造化啊!造化!小弟转运了!”然后将他拉到一边,悄悄说到:“我也实在不知道这货这样值钱,像是价格还要高呢,你不如狮子大开口,让他去还价吧。”
阿蛮回到了座位上,竖起了一个手掌,张二神替他说到:“五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