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傲心中总归觉着,华云修既然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必定不会如此昏庸,下如此昏棋。
虽说他心中如此觉得,但是心中的那抹疑惑却是总归无处搜寻。
毕竟从泠国之中传出来的消息未免太少了,他能收到的,都是华云修愿意放出来的。
故而华云修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他却是怎么都猜不透。
原先华云修连续发出几道圣旨,召他速速回京,被他忽略过去后,直至现下,却是并未再有圣旨传递而来了。
华云修莫不是当真将所有的一切赌注都压在了苌楚身上?
司空傲的疑惑,在接到泠国传来的那封信件后,越发加深了。
“王爷。”副将掀开营帐快步走了进来,凑到司空傲的耳畔低语了几句什么。
司空傲猛地抬起头瞧了那副将一眼,低语道。“国内来了人?”
终于是来了么?司空傲从座椅上起身,便想要转出门去,却不料想,却是被副将叫住。
司空傲低头瞧着副将双手呈送上来的信件,不免略略有些疑惑。“这是?”
“王爷。”那副将自然是清楚,司空傲怕是以为泠国再传急召,却不料想,泠国那面只是派人将这封信件给送了来。
这名副将面色冷凝,若是国内传来的还是急召,他必定会一如既往的以种种理由推拒开去。
国内现下这种场景,必定也不敢与他们翻脸。
故而,那名副将倒是不惧些什么。
只是万万没想到,国内快马加鞭送来的,不过是这么几张薄薄的信件。
因着上头仔细的用烫金封了口,再加上明显乃是传递给司空傲的,他不敢私下处置了,也便唯有呈送到司空傲身前了。
司空傲怔然之间,瞧见那雪白信封上头,书写的几个齐整的簪花小楷。
镇南王亲启。
这个字迹,他隐约之间,竟是觉着有几分眼熟的紧。
这个念头不过在司空傲的脑中过了一圈,他伸手将信件捏在手中,沉默的盯着那信件外头书写的几个字,盯的时间之久,让那副将只以为,他要生生将那信件盯出几个洞来一般。
许久之后,司空傲的眸底方才翻涌上一丝别样情绪。
他缓缓打开信件瞧了几眼。
目光便好似再也挪动不开一般。
沉默的时间太过长久,久到那副将感觉到了一阵浓浓的不安,他下意识的抬眸瞧了一眼司空傲。
“王爷?”
眼见司空傲继续缄默的保持着这种动作一动不动的,那副将难免有些疑惑,斟酌着开口道。“现下各军已然将所占领城池守军分化收纳,王爷若是对国内尚且有所顾虑,不妨……”
未曾想那副将还未说罢,却不妨司空傲却是冷冷的扫过来一眼,冷喝一声。“出去。”
那副将未曾想到司空傲竟会是这个反应,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司空傲说罢,另外一只手轻轻按压在太阳穴上,那一个瞬间,那副将竟是觉着自己是否瞧错了,他竟是在司空傲的眉宇之间,瞧见了浓浓的疲惫与倦怠,散不开道不明。
副将被司空傲这个神色弄得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心如打鼓,对那封,一瞧字体,便知晓乃是出自女子之手的信件越发好奇的紧了。
司空傲静静出了一会神,发觉那副将竟是还立在房间内。
浓眉紧锁,冷冷的瞧了那副将一眼,他唇瓣上下开合,低声冷喝道。“滚。”
被司空傲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逼得冷汗直冒,那副将立即躬身倒退而出。
虽说这些日子下来,兴许是萌生了惧意,镇南军在程丘的领土之中肆意侵袭,接连收复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座城池,可谓是占据了原本程丘三分之一的领土。
只是,司空傲心中清楚在自己拒接皇令的那一刻。
他们镇南军便唯有自给自足,再也没有后方补给,甚至还要时刻注意其身后的泠国,以防自己逼得腹背受敌。
故而,司空傲方才在知晓了陵兰也随意寻了一个理由,吞并程丘后,他方才下令,原地驻守,不在贸贸然的出手再次攻城。
因为他心中清楚,这五十万镇南军不仅是事关泠国命脉,更是他现下唯一的筹码。
若是贸贸然与陵兰对上,还要随时警惕程丘的临死反扑,届时,不光是会保不住自己的性命,甚至会将泠国拖下水。
他现下手下已然占据了二十座城池,虽说不是程丘最为富饶的平福洲一带,却已然足以令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是万万不曾想到,这手中筹码,经由这一封信件。
竟是给司空傲一种万分烫手的感觉。
司空傲长叹一声,手中单薄的信纸被他轻轻搁在桌案上,一点点抚平,那张轮廓清晰而俊朗的容色上浮出了一种甚是古怪的神色。
他闭上眼,也不去揣测,轻凰送来这么一封信件,到底是哄骗他,还是当真是如此想得。
……
初过卯时,云蓁便开始装扮洗漱,因着世人皆知,泠国新皇是何等厚爱这个嫡亲姐姐,故而云蓁的婚事,一切都乃是以最高的仪行。
云蓁端坐在五宝玲珑铜镜前头,厚厚的大红喜服束缚住了她的一举一动,云蓁瞧着铜镜之中倒影而出的那名女子。
姣姣乌丝,玉带朱华,娇容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经由那紫苏手下轻拨勾勒,越发衬的云蓁这张容色娇艳动人的紧。
不过短短一年时光,泠国内外便翻天覆地。
眼前这一切,便仿若乃是恍然一梦,她竟是平白偷来了这十几年华,摇身一变,再次成为了个待嫁闺中的豆蔻少女。
云蓁下意识点了点自己殷红似血娇嫩诱人的唇瓣。
当年与李景瑞成亲,虽说按照她那时的身份,若是婚事大办,倒也无人阻拦,只是那时她心中羁绊良多,哪有什么心思?到了最后也不过是敷衍了事罢了。
相比起现下的这般场面,着实是大巫见小巫,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就在云蓁出神之际,身后为她梳妆的紫苏突然身子微微一倾。
而后云蓁便听闻了身后宫人齐刷刷跪倒一片的声响。
“见过太皇太后。”
云蓁下意识偏头瞧过去,面上带着说不出的愕然之色,瞧着那个苍老的身影在一个嬷嬷的搀扶下头,缓缓的接近了过来。
云蓁原本是想要起身行礼,只是身上厚重的繁华礼袍,着实是费力的紧,还不待她起身,太皇太后便摆了摆手,免了她的礼数。
太皇太后眯着浑浊的眼,缓缓接近了一些,一双狭长的眸子,在云蓁的身上不住的流连着。
云蓁站着默不作声的任由太皇太后打量,心中也着实吃了一惊。
按照礼数,原本理当乃是她去给太皇太后行礼,只是到底,太皇太后说是身子不适,便让她莫要过去。
云蓁心中清楚,太皇太后怕是不甚待见自己,故而就算是得到如此答案,虽说失了礼数,但她也未曾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未曾想过,太皇太后竟是在这个时候,由着嬷嬷搀扶着,便来了。
太皇太后浑浊的眸子,在云蓁光洁而细腻的面颊上流连了一阵,方才悠悠然开口道。“坐下罢。”
云蓁低声应了一声,重新落座了。
一旁的嬷嬷接过紫苏手中的牛角梳,便要给云蓁梳妆,却不妨行至半路,便被那搀扶着太皇太后的嬷嬷伸手截下了。
云蓁从铜镜之中,瞧着太皇太后缓缓挪动至她的身后,伸手从那嬷嬷手中接过牛角梳。
在云蓁的瞩目之下,伸手一点点给云蓁梳洗。
太皇太后的声音苍老尾音绵长,在她为云蓁梳理头发之时,周围的嬷嬷都下意识离得远了些。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故而云蓁只能听见太皇太后的那几声声音。
太皇太后的神色极为认真,云蓁以往几乎不曾从那张已然布满细纹的面庞上辨别出除去疏离外,另外的情绪。
今儿突然瞧见这般,云蓁一时竟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在云蓁出神的那么个瞬间。
双凤翊龙冠已然稳稳当当固定好,金龙衔珠结桃排晃动之间,掩盖去了云蓁迷离的视线。
太皇太后左右细观了一下云蓁此刻的妆容,方才满意的颌了颌首。
云蓁缓缓起身,双手交叠于腹,而后在太皇太后身前站定,恭敬的给太皇太后行了一个礼数。
云蓁再抬起头,便发觉一双手从自己身前伸了过来,虽未用力,那温热的触感不由让云蓁微微一怔,下意识隔着珠帘,与太皇太后对视着。
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然被太皇太后抓在了手中。
“日后一言一行都需万分谨慎,都道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太皇太后的声音乃是云蓁从未见过的合缓,云蓁竟是从中听出了几分的温柔,若非是云蓁心中清楚,太皇太后对自己向来是什么态度。
怕是会以为,太皇太后不过乃是个最为普通的祖母,在叮嘱自己即将出嫁的孙女罢了。
“苌楚三皇子虽说现下珍重你,却万不可恃宠而骄才是。”
就在云蓁出神之际,太皇太后又絮絮叨叨的叮嘱了几句,轻轻拍了拍云蓁的手背。
“云蓁必定谨记。”云蓁垂眸低声应下了。
“太皇太后,时辰不早了。”便在此刻,太皇太后身侧嬷嬷含着笑,适时的插话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再瞧了云蓁几眼,低声叹息一声道。“那便去吧。”
只是在太皇太后松开云蓁双手之际,云蓁竟是听闻一句。
“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几不可闻的呢喃,若非是云蓁离得近再加上耳力比之常人要聪敏的多,怕是便漏了过去。
云蓁讶异的回转眸子,却只见静静立着的太皇太后面上挂着和煦而慈爱的笑容,对着她轻轻摆了摆手。
云蓁心中那刹那恍然之间,明白知晓了些什么,转过身子,异常郑重的躬身一礼,方才在紫苏的搀扶下头,转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