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蓁披上毛裘缓步而行,一路斟酌着司空此番请她出府,乃是所谓何事。
却不料她方才跨出内院,还未多走几步,未名便一路逡循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在云蓁的身前停下。
“郡主。”云蓁脚步一顿,不由回眸,眉头微微一拢。“怎的了?”
未名不同于环儿,向来极有分寸,不然也不会如此得瑾姑姑的看重。
她从未见过未名毛躁成如此模样的,心中不由浮出一丝不安,沉声问道。“怎的?”
未名略作调息,而后凑到云蓁身前,低声道。“郡主。”
“叶姨娘,出事了。”
“什么?”她先前估算着那次施针,可保叶姨娘至少五日无忧,现下才不过是第二日,怎的弄到如此?
叶姨娘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估摸着这两日里静侧妃那方又被动了什么手脚,叶姨娘这两日被折腾的都不成人形了,这才……”未名眸色微微一沉,这两日她常奉命去叶姨娘那方走动,即是如此说,那十有八九是不会错的。
云蓁抬眸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回廊,略作沉吟下,脚下一个转寰,终是跨进了内院之中。
“走。”
她一边行走,一边低声询问道。“父王可在府内?”
未名飞快回答道。“今日王爷一大清早便去了祠堂,这个时辰都未曾从祠堂内出来,此番应当是早早知晓了消息。”
算来已有两日,德怀王让云修禁足也只是为了堵住外头的悠悠众口罢了,让云修避上一避。
好歹云修乃是从小带在他身边的,德怀王还是甚为偏爱云修的,今日应当会放云修出来了。
便在云蓁沉默之际,未名悄悄抬眼瞧了瞧云蓁。
她追来之时跟环儿打了个照面,环儿一高兴下,那张嘴没什么把门,一见到未名便如同倒豆子一般,将云蓁先前的思慕司空傲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她。
未名心中只觉的五味杂陈,着实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多这个嘴。
镇南王这么些年都未迎娶正妃,此番入京祭奠公主,见到云蓁后,便持如此态度,十有八九是把郡主当了公主的替身。
这些日子下来,她也将云蓁的秉性摸了个清楚,知晓云蓁乃是个心气高的,不知晓便也罢了,若是知晓,还指不定会弄成什么模样。
她犹疑了一阵,还是快走几步,跟上云蓁,试探性问道。“郡主,镇南王那方。”
云蓁唇角紧紧抿成一线,也未曾察觉出未名腹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摇头道。“无妨,叶姨娘那方出了这般大的事情,司……镇南王那方应当会体谅体谅的。”
说话间,未名一直观察着云蓁的面色,眼见云蓁面容沉寂,琢磨不透云蓁现下到底是何想法,心中微微一叹,唯有亦步亦趋的跟上云蓁的脚步。
云蓁赶到凝香园的时候,院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她站于院门处,不动声色的将院内场景收入眼中。
德怀王果然早早得了消息,此番正负手立于房门前,紧锁着眉头,瞧着那房门出神,也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静侧妃站于德怀王身前,表现的比德怀王还要急切。她面上染着浓重忧色,不住的向里头探头张望着,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在对德怀王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不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走的近了云蓁方才听到静侧妃忧心忡忡的声音。
云蓁还未说话,静侧妃便已经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她的身影,甚是讶异。“郡主怎的过来了?”
德怀王好似这才注意到云蓁也过来了,眉头向上一挑。“你过来作甚?”
云蓁先是向德怀王行了礼,瞧了厢房一眼,方才缓缓开口道。“姨娘现下的情况如何了?”
德怀王眸色渐渐一深,沉声问道。“你怎的还在府内?”
云蓁故作讶然的瞧了德怀王一眼,瞪大一双眸子。“父王,听说姨娘这方出了事,你叫云蓁如何有心思出府游玩?”
“镇南王那处?”德怀王话未说完,便已经被云蓁打断。
“镇南王乃是个宽容大度的,自然是不会怪罪云蓁的。”
德怀王的眉头越锁越紧,张嘴便想要说些什么。
云蓁不过瞥了一眼,便将德怀王心中所想给猜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不会找骂,当即意味深长凑到德怀王近前低声道。
“父王,亦是男子,必定晓得,得不到的,才是极好的。镇南王即是会请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听闻此话,德怀王的眸色渐深,他生的甚是庄严,只要眉头微微一拢,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姿态,此番听见云蓁一个女儿家家说出如此话,正想要训斥几句。
但对上云蓁的眸子,他便当即醒悟过来,反正总归是为拉拢司空傲,既然云蓁能有这个自觉,那岂不是锦上添花?
思及此,德怀王也便缄默了下去。
瞧见德怀王如此模样,云蓁心中不免浮出一抹失望,只是这道情绪被她极快压制了下去,她眸色转到厢房方向,眉头轻轻拢至一处。
“姨娘前些日子身子不是好的很,现下这是怎么了?”
静侧妃瞧了云蓁一眼,眸色闪烁,许久后,方才抿唇微微苦笑摇头道。“我也是如此觉得,不过许是这两日孕吐甚是折腾,应当并无什么大碍才是。”
“妾身以往也是有过身孕,知晓有孕乃是如何折腾的。”静侧妃略略感叹道。“本以为不过是姨娘腹中的孩儿万般折腾人罢了,现下瞧着这个状态,好似并不是如此简单。”
说罢,静侧妃犹疑了一阵,一副不知该不该继续说的模样。
云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瞧了静侧妃一眼,方才道。“静侧妃若是有话直说便是,这院子里,又不曾有旁人。”
静侧妃等得就是云蓁这句话,故作小心的抬头分辨了一下德怀王的神色,她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妾身乃是有过身子的,知晓有那些东西不可食用,哪些东西乃是滋补之物……”
她眸色微微一转,蹙着眉苦恼道。“妾身执掌后院这些年,自以为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料想,姨娘这不知不觉竟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妾身竟是不知道。”
“若是妾身早早知晓了,定然会好生嘱咐妹妹有哪些禁忌不可触碰。”
云蓁唇角一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听到静侧妃说到此处,哪里会不明白,静侧妃这是在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做铺垫。
她眸底飞速拂过一丝冷笑,只是极快便不留痕迹的堙没而去。
她倒要听听,静侧妃还能扯出什么来。
“也不知是不是妹妹家乡有什么习俗,这有了身子本是好事,这藏藏掩掩的,若非是前两日,妹妹在郡主那里动了胎气,惊动了妾身,妾身此刻怕是都被瞒在鼓里。”
听静侧妃说了这么许多,德怀王这才来了兴致。“前两日叶儿便动了胎气?”
听见德怀王这话,静侧妃哪里能不晓得,叶姨娘瞒着有了身孕之事,德怀王是知晓的,甚至有可能乃是默认的。
静侧妃面上笑容一滞,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当即应声道。“当时可吓了妾身一跳,慌张之下,甚至忘记问个清楚,一时冲撞了郡主,真是过意不去。”
接受到静侧妃略带歉意的视线,云蓁不由暗叹,做戏做全套,这女人为了折腾自己也是下了血本。
只是华云蓁本就是个刁蛮的性格,现下德怀王又仰望自己把住司空,便是自己再过分,怕都不会处置自己,这一点静侧妃想来是不知晓的。
云蓁还未说些什么,便在此时,里头突然传来叶姨娘的一声尖叫。
“啊!我的孩子!孩……”声音尖利难听,最后的尾音像是被人生生扼住喉口再也吐不出话来一般。
停顿了片刻,里头叶姨娘又开始失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凄厉冰凉的如同厉鬼一般,让人着实无法忽视。“拿过来!”
“我的孩子,拿过来!”
德怀王听着只觉浑身上下极不自在,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先前不是说一切安好么?”
扑出来的丫鬟不知用绸布包着个什么物件,她身上染着不少血色,好似身后有什么厉鬼追着她一般,慌里慌张下,不小心绊倒门槛,一个猛扑,手中用绸布包着的物件登时落在了离德怀王不远的地方。
德怀王低头瞧了一眼,发现那是个隐成人型的紫黑肉块,血淋淋的扑在他面前。
他只觉一阵恶心,不自觉后退避开几步。
“姨娘,姨娘!”叶姨娘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是不顾小产后的虚弱,踉踉跄跄的追着那个丫鬟出了来,她鬓发散乱,浑身仅穿着的一件中衣已经被血色晕染,瞧来与那只在夜里出现的厉鬼也并无二样。
她凝神瞧见那摔在地上的肉块,面色不自觉一阵扭曲。
眸底染上浓重血色,她一个没站稳,险些扑倒。
好在追出来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她的身子,方才没让她直接仰躺在地。
叶姨娘在旁人的搀扶下稳住身形,痴痴的瞧着那地上的肉块,竟是一个挣扎,便挣脱开那丫鬟的钳制。
“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