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得知暴民围攻医院的那一刻，鸠杰心中已然怀疑这一切是顾誓同在背后指使的了，因为目前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和动机。
既然如此，那发生的这一切，包括沈城的动乱，顾诗晨知不知道呢？
鸠杰此刻最想见的人是顾诗晨，最不想见的人也同样是顾诗晨。
想见她，是因为他想将事情弄清楚；而不想见她，是因为怕得知真相后，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他想把她当成朋友而不是敌人，但碍于双方的立场，如果最后真不得不逼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
鸠杰内心很纠结，手中握着的话筒仿佛重若千斤，他真的不愿意去接这个电话，尤其是在这样的时间和场合。
他犹豫了片刻，用低沉的嗓音说：“我当然知道你是谁，而且我没猜错的话，既然你能把电话打到这里，那这一切都是你们干的吧？”
没有寒暄，没有试探，直接开门见山，这是鸠杰一向的说话风格。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说：“是的，这的确跟我们有关，但我之前不知道你也在其中，根据我们之前得到的信息，你应该是被内部监视软禁的。”
面对鸠杰的直率，顾诗晨也很坦诚。
“你们想干什么？”鸠杰问。
“扫除障碍。”顾诗晨说。
“这里的守夜人都是障碍，对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也包括我吗？”
“如果包括你，我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哦？你想说什么？”
“告诉你一个保命的方法。”
“洗耳恭听。”
“一会儿暴民冲进去的时候，你按我说的做就不会有事……”
“那其他人呢？”鸠杰打断她问。
“如果其他人也没事，又何必会发生暴民围攻医院呢？”
“你怎么敢肯定暴民就一定会攻进来呢？”
“因为双方的力量差距太悬殊了，而且，这间医院我们要远比你们熟悉。”
“所以，第七司会在这里发现那些失踪的人不是巧合了，这是你们下的饵？”
“鸠杰，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鸠杰再一次打断她说：“我不管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有必要拿整个沈城人的生命来做要挟吗？这几天已经死了太多无辜的人了，你们闻不到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吗？”
鸠杰这话一出口，瞬间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顾诗晨显然没有料到鸠杰会对自己这个态度，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仿佛线路被掐断了一般；食堂大厅中的众人也全都屏住呼吸，直勾勾的盯着鸠杰，因为公用电话不能外放，他们只能从鸠杰的话语中揣测对话的内容，一个个都听的无比认真，鸦雀无声；而且，此刻就连外面都没有了动静，好像任何骚乱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暴风雨前的平静总是短暂的。
过了半晌，电话那头缓缓传来顾诗晨的声音：“鸠杰，罗懿德一定跟你说了什么吧？”
鸠杰听了沉默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鸠杰，你动摇了，对吗？”顾诗晨又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们闹的动静已经够大了，适可而止吧。”
“这我可说了不算。”
“但你可以向他转达。”
“我们的话题已经扯的太远了。”
“一点都不远，这才是我们应该谈的，结束这场闹剧吧，让沈城恢复正常，别让无辜的人再受牵连。”
“无辜？哈，你这话说的可真像一个守夜人啊。”
“我本来就是个守夜人，一直都是。”
“这么说，你已经从罗懿德哪里听到你一直想知道的了？”
“就算是吧。”
“所以你怀疑我们跟你说的？”
“两边的我都怀疑。”
“但从你的口气，你是想站在那边啊。”
鸠杰听了突然心中有气，微怒道：“我哪边也不站，我站的是沈城这边，站的是父老家乡这边，我从小就在这个城市长大，眼看着你们把它搞成现在这样，我能无动于衷？我的朋友就在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我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你能怎样？你能改变什么？你想救沈城？可你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你有能力解决外面的暴民吗？当他们冲进去的时候，你有能力自保吗？在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你就认定是我们把沈城搞成了这样子，你就没有跳出来认真反思你们守夜人自己的问题吗？”
“我当然跳出来过……”
“但你又迫不及待的跳回去了！”顾诗晨突然拔高了音调，打断他说：“其实从你心底里，你还是更愿意相信罗懿德而不是我们，对吧？”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鸠杰也拔高了音调质问道：“那个巨梦是你们搞出来的没错吧？沈城的梦秤失衡是因此造成的没错吧？受失衡的影响沈城的人都要疯了没错吧？这么多天死了那么多人跟这息息相关没错吧？你们这么做本质上跟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行为，这样的后果，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我相信你们谁又相信我！”
在鸠杰一连串的质问之后，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不论是电话那头，还是整个医院的负一楼。
鸠杰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下情绪，尽量用平淡的语调说：“我有一些话，能帮我转告他吗？”
鸠杰虽然没明说，但双方都知道这个所谓的“他”指的是谁。
过了半晌，电话那头传来顾诗晨冰冷的声音：“什么话？你说。”
“收手吧，”鸠杰说：“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不要得陇望蜀，取消那个巨梦，让这个城市恢复正常吧。”
“这是你的请求还是你的通牒？”
鸠杰犹豫了一下，说：“算是请求吧。”
接着，他又补充道：“如果请求被拒绝，那就是通牒了。”
电话那头的顾诗晨轻笑了一下，说：“鸠杰，你记得，一会儿暴民们冲进去的时候……”
“我不会让暴民冲进来的……”
“如果有人要攻击你，你要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
“你以为我会为了不顾自己同伴的安危自己选择苟活吗……”
“或者你找一个地方躺下，那里不是有很多病床吗？你迅速让自己进入冥想的忘我状态……”
“我知道这个城市的时间不多了，他如果一意孤行，当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一定会亲自阻止他的……”
“暴民们现在可都是狂暴状态，在没有解除状态之前，他们的攻击力和疯狂程度都是超出你想象的，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你真的会丢掉小命的……”
“我知道他在梦境里很强大，但多行不义必自毙啊，他就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定要按我说的这些去做……”
“或者说，我再想办法把那扇门关上，那样他应该就会认真考虑我的请求了吧……”
“你听懂了吗？”
“你会把我意思原样转达给他吧？”
鸠杰和顾诗晨对着电话简直都是在自说自话，完全没有理会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一股脑的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倒了出来，仿佛两人只有嘴巴没有耳朵一样。
食堂大厅中众人的注意力从始至终都在鸠杰身上，他们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都说了些什么，但是从鸠杰所说的话中还是可以捕捉到很多信息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断用眼神交换着意见，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从众人心中升起：“难道说，鸠杰确实跟魃愬有来往，他们之间真的有撇不清的关系，鸠杰他真的通敌了吗？”
在一阵快节奏的对话之后，顾诗晨率先妥协下来，接上鸠杰的话头，说：“你放心吧，我会把你的话带到的。”
鸠杰也回答顾诗晨的话说：“我听懂了，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这些对其他人并不适用吧？”
“当然，我说过了，”顾诗晨说：“我的目的并不是救你们所有人。”
“所以，我们的分歧还是没有解决，这样的话，我们没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电话那头的顾诗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调有些黯然的说：“鸠杰，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还回来找我吗？”
鸠杰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说：“会的，当然会的，每次见面我都会从你那里得到很多的信息，我当然会去找你的，只要我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你一定会没事的。”
“问题是，我不敢保证。”
“那好吧，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你这个白痴！”
顾诗晨忿忿的说完，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鸠杰也挂断了电话，回过头，正迎上众人的目光，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长相奇葩的怪物。
鸠杰心中清楚，这通电话之后，之前对自己有怀疑的人会变得怀疑更重了，就算自己再怎么解释恐怕也难以洗清了。
但他自己却反倒觉得很轻松，因为这些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虽然不在乎，但是其他人此刻却是满腹的疑问。
很多人不由得瞥了步隼一眼，这个时候总得有人问鸠杰些什么，而这个人无疑是步隼最合适了。
步隼自己当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清了一下嗓子，正准备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呯”的一声枪响，这声枪响来的很突然，吓了众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