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往梦之门的漫长道路,鸠杰又重新走了一遍。
他穿过了翡翠平原、黑蠓沼泽、私语花园,最后来到了梦之门前。
只是这一路上,他没有再遇到曾经给他指路的那个矮胖和瘦高的男人。
抬头仰望那气势非凡的高大拱门,鸠杰敲响了门前的小锣。
没过多久,大门打开,那只巨大的时及鸟又出现了。
“怎么又是你!”时及鸟咆哮道。
“我要通过梦之门。”鸠杰坦然的说。
“没有钥匙是不能通过的。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这个不自量力的凡人,对于你一再的冒犯,这次我要让你吃点苦头!”
说着,时及鸟张开巨翼,高声嘶吼,那气势就算是最威猛的野兽见了,也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鸠杰面不改色,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钥匙,黑匙顿时金光乍现,光华万千,那耀眼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巨大的时及鸟都裹挟其中。
“你要的是这个钥匙吗?”鸠杰问。
时及鸟收起了巨翼,低下头,喃喃私语:“没想到,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梦者,无意中来到这里。”
“我可以过去了吗?”鸠杰又问。
时及鸟没有回答,只是挪动身躯,让出了一条路。
鸠杰没有急着进门,而是回过头,望向花圃中一片繁茂的树木所在。
他笑问:“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声音回荡开去,花圃中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各种奇异艳鸟的悦耳啼鸣。
“还是跟我一起去吧,你总离的那么远,很多事情会看不清楚的。”鸠杰又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在那片繁茂的树丛后,缓缓闪出一人。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人,他发丝乌黑,肌肤如雪,身材婀娜,有着迷人的凹凸曲线。
看那样貌,正是顾诗晨,只是她摘下了眼睛,披散了长发,看上去少了一分知性,多了一分妩媚。
顾诗晨缓步走到近前,问:“你知道我一直在跟着你?”
“当然,”鸠杰说:“而且,我还知道,我现在正在梦里。”
“落入梦境中的人很少能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你能做到这点,不简单呐。”顾诗晨夸赞说。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做到这点的确不简单,但对于我来说,这不过是基本技能。我们还是快走吧,”鸠杰指了下旁边的时及鸟,对顾诗晨说:“你看看它的样子,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哦,对了,”鸠杰突然停下脚步,问时及鸟:“我带个人进去,你不介意吧。”
“既然你有钥匙,只要你愿意,带几个人进去都没问题。”时及鸟说。
“谢谢。”鸠杰客气的说。
鸠杰和顾诗晨穿过了梦之门,眼前的道路突然变得像一座迷宫。
他们走过蜿蜒曲折的走廊和奇异肃穆的亭台,走过平静的池塘和峻秀的山石,却始终穿行在巨大的屏风隔成的通道中。
在梦之门前能隐约看到的巨大宫殿,如今因为巨大的屏风隔挡,已然看不见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巨大的屏风终于消失了,但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条岔路。
两条岔路后都是浓雾弥漫,根本看不清路的后面有什么。
“我们走哪条路?”鸠杰问。
“这是你的梦,你选吧。”顾诗晨说。
鸠杰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诡黠,几分戏谑,和一丝如有若无的得意。
“那我们就走这边吧。”鸠杰指着左边的路说。
“好啊。”顾诗晨点头答应。
鸠杰冲她伸出一只手,说:“我们还是拉着点吧,前面雾太大,免得我们走散了。”
顾诗晨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也伸出了手,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前一后走进了满是浓雾的左边岔路中。
浓雾很重,完全屏蔽了视线,鸠杰甚至连胸部以下的部位都看不清楚了,只有手中嫩软的柔荑提醒着自己,顾诗晨一直跟在身后。
也不知在浓雾中行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渐渐淡薄,视野渐渐开阔。
两人身处一处低矮的峡谷中,峡谷正中有一处不大的水潭,从山间有一股清流缓缓流入潭中,水位在慢慢上涨。
水潭中立着一位女子,她背对着鸠杰和顾诗晨,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水位已经没到她的腰部,并不断上移,但她对此毫无反应。
水潭边站着一位男子,衣着整洁,面无表情的望着潭中的女子,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不停的向潭水中的女子大喊,急的眼泪直流。
鸠杰和顾诗晨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场中这奇怪的情景。
“爸爸,你快救救妈妈啊!”小女孩哭哭啼啼的喊道。
男子默然的站在那里,对小女孩的央求充耳不闻。
“爸爸,你怎么了,你快救救妈妈呀,你们都很奇怪啊,你们到底怎么了!”小女孩哭喊道。
男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爸爸,爸爸,你这个样子很可怕啊!你说话啊!”
小女孩一边哭喊着,一边奋力摇动男子的手臂,但男子就如一根楔如木板中的钉子,始终钉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怔怔的望着潭水中的女子。
潭水中水位上涨的很快,只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没到女子的胸部了。
小女孩越来越着急,她见男子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哭喊道:“你不救妈妈,我去!你松开我!”
小女孩奋尽全力,想挣脱男子的手掌,但那男子的一只大手,就像一口老虎钳子般,紧紧的攥住小女孩的手,不论她怎么挣脱都摆脱不得。
“你放开我!爸爸,你到底怎么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救妈妈!”
小女孩的一张俏脸已经完全哭花了,她见男子始终不放手,一气之下,张开嘴狠狠的咬了下去。
鲜血瞬间顺着小女孩的嘴角溢了出来,与她的眼泪、鼻涕混合在一起,流过下巴,一滴一滴的溅在地上。
但男子即使一只手被咬的血肉模糊,却依旧不放手,任凭那小女孩哭泣挣扎,始终不为所动。
此时,潭中的水位已经没到女子的脖子了。
一直在旁观的鸠杰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挪动脚步,刚要上前,一只手却被背后的顾诗晨抓住了。
鸠杰回头,见顾诗晨冲他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帮帮那个小女孩。”鸠杰说。
顾诗晨摇头说:“不,我们不应该干涉他们。”
“为什么?”鸠杰问。
“你还记得我们到了哪里吗?”顾诗晨反问。
“我们刚刚过了梦之门。”鸠杰说。
“那梦之门是什么?梦之门之后又是什么?”顾诗晨继续问。
“梦之门是通往潜意识的大门,它之后自然就是人的潜意识。”
“不错,既然如此,那我们看到的一切,你觉得都是些什么?”
鸠杰释然,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们看到的不过潜意识中的投影,是隐藏在潜意识中被遗忘的记忆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对吧?”
顾诗晨点头说:“不错,人的大脑有时出于自我保护或别的原因会遗忘或深埋一些对自己造成严重伤害的记忆,然而这些记忆并不是被彻底删除了,而是隐藏在了潜意识的深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非但不会消失,反而会像发酵的烈酒,越演越烈,在自己不察觉的情况下,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的行为,多数人的心理问题都源于此。”
“那眼前的情景也是一段被深埋的记忆喽?”鸠杰指着场中问。
顾诗晨点了点头。
潭水中的水位上涨的很快,就在两人谈话的功夫,已经没到女子的面部了,但她却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潭水边的男子一般。
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她把男子的手咬的血流如注,但即使这样却依旧挣脱不得,最后,只能绝望的看着潭中水慢慢没过了女子的头顶。
“你为什么不救妈妈!为什么!”小女孩哽咽的哭喊。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他一直冷峻的面容上,缓缓淌下了两行清泪。
“你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我恨你!我恨你!”
小女孩那绝望的哭喊声,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也难免心酸动容。
顾诗晨叹了口气,说:“鸠杰,这就是你一直隐埋的内心创伤吧?”
“你说什么?”
“我说过,你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你在强烈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如今看到这些,也许我们能找到问题的所在了。”顾诗晨说。
“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你心中有恨,你一直恨你父亲对你母亲的见死不救,对吧?”
鸠杰不以为然的说:“何以见得?你不会是觉得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是我的潜意识投影吧?”
“那当然是你的潜意识投影,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顾诗晨反问。
“你看清楚,那是个小女孩,而我是男的。”鸠杰反驳说。
“男性记忆里出现自身女性的投影,说明你的阴性气质受到了严重的压抑,这更印证了我之前对你评价的观点。”
鸠杰哂笑道:“不,你错了。”
“我错了,哪里错了?”
“前面说的都对,但是后面的部分错了,那个小女孩并不是我的投影。”
“这怎么可能,这里是你的潜意识,如果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
鸠杰缓缓转过头,对顾诗晨若有深意的一笑,抬手指向她,一字一顿的说:“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