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后的龙山公墓阴云密布，天地间一片肃杀。
罗懿德默然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戾气的少年，轻轻地一笑，淡淡的问：“你想寻仇？那你拿什么寻仇呢？就算那个凶犯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有能力给自己的父亲报仇吗？”
罗懿德的问话简单、冷酷、直白，而且直击要害，鸠杰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涌上来的力量瞬间就消失了。
是啊，现在这么弱小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鸠杰低头看了眼自己细瘦的双手，内心的愤怒和对现实的无力感紧紧缠绕在一起，让他纠结的呼吸急促，仿佛胸口堵了一团棉花，气闷之极。
“罗叔，那我该怎么办？”鸠杰咬着牙问。
“想得到力量吗？”罗懿德反问。
“想！”鸠杰斩钉截铁的说。
“想追寻你父亲曾经的道吗？”
“想！”
“想给他报仇吗？”
“当然想！”
在鸠杰坚定的目光中，他的回答一声比一声响亮。
“那好，这个你拿好。”罗懿德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红色的硬皮书，交到鸠杰手里。
鸠杰接过红色硬皮书，问：“这是什么？”
“这是红书，是成为守夜人的契约和守夜人修习技能的手册，它可以让你成为一名守夜人，并让你拥有操纵梦境的力量。你有着非凡的天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里比多（Libido）如此之高的人，也许你将来的成就会远超你父亲和我的。”
“里比多？什么是里比多？”鸠杰不解的问。
“里比多的概念很庞大、很复杂，你可以暂时把它简单的理解成内心的一股精神力量，它是守夜人力量的源泉。每个人都拥有里比多，只是强弱不同罢了。”
鸠杰听得似懂非懂，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红色硬皮书，打开随意翻了翻，里面的纸张很厚，但全都是空白页，没有任何的文字和图片。
“这书里面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啊。”鸠杰不解的问。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达成契约。你把自己的血滴到第一页上试试。”
鸠杰心中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他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将鲜血滴到了书的第一页上。
随着殷红的血滴落在苍白的纸张上，原本空白的纸张上突然奇迹般的浮现出一些文字。
鸠杰看着书页上浮现的文字大感惊奇，问道：“这写的是什么？”
“那是成为守夜人的誓言，”罗懿德说：“把那段文字背下来，然后把手放到红书上宣誓，如果红书没有排斥你，那你就是一名守夜人了。”
“成为守夜人我就能获得操控梦境的力量？”鸠杰问。
罗懿德点头，说：“当然，但开始你只是个实习生，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鸠杰心中决心已定，他默默背诵下书页上的文字，然后按照罗懿德说的，左手擎住红书，右手按在其上，表情肃穆，朗声说道：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我将誓死秉承谦卑，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等信仰，我将尽忠职守，生死於斯。”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梦境中的守卫；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是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荣光的坚盾。”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守夜人，今夜开始，夜夜皆然……”
随着鸠杰的誓言声响起，红书上渐渐泛起金光，等到他最后一句话音落地，猛然间金光大盛，将鸠杰整个人都裹挟其中。
这时，一旁的罗懿德并没有看完全笼罩在金光中的鸠杰，而是转过头，面色复杂的凝望着鸠父的墓碑。
半晌，他动情般悠悠的喃喃自语道：“明山啊，你曾经在最黑暗的梦中问我：‘一个人，究竟拥有多大的力量才能握紧手中的幸福？’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我自私的把这个问题抛给你的儿子，希望他能找到我们一直追寻的答案吧。不要怪我，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他吧。”
沈城的冬天寒风凛冽，刺骨的北风如刀子一般，割的人脸上生疼。
在阴云笼罩的龙山公墓，那突然乍起的金光，如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刺破黑暗，带来希望。
第二天，沈城依旧阴云密布，从早上开始又降起了雪，气温陡降，格外的冷。
街上行人稀少，多数人都选择窝在家里猫冬。
罗懿德帮着鸠杰把一切后事都料理停当，开车载着他上了青年大街，一路向南，准备离开沈城。
鸠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翻看着手中的红书。
自从昨天他宣誓成为守夜人之后，红书上浮现了新的文字，但内容很少，只有一章的内容。
这一章的内容语言晦涩，看得鸠杰一头雾水，他怏怏的抬起头，问正在开车的罗懿德：“罗叔，这红书上写的什么玩意儿，正常人有这么说话的吗？”
风雪中的路况很差，罗懿德紧盯着前面的路，头也不回的说：“红书上涉及到了很多专业术语，你看不懂很正常，你还只是一个实习守夜人，等回到基地我得从头教你。”
鸠杰随手翻了翻红书后面的空白页，问：“既然红书已经认可我成为守夜人，怎么后面还这么多空白页？”
“那是你的信仰力还不够。”
“信仰力？”
“对，信仰力。就是你昨天宣誓时提到的谦卑，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这七项美德，如果你的言行一直贯彻这些美德，信仰力就会提升，累积到一定程度，红书就会显示后面的内容；反之，如果你的言行与这些美德相悖，那你的信仰力就会下降，红书上的内容会逐渐消失，最极端的情况下，你会失去守夜人的资格和能力。”
鸠杰听了沉默半晌，他慢慢合上书，紧盯着罗懿德问：“罗叔，我爸也是一位守夜人吧？”
罗懿德依旧没有转头，他淡淡的说：“这些你先不要问，很多事情不告诉你是为了保护你，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让你知晓一切。”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鸠杰追问。
罗懿德轻轻一笑，瞥了他一眼，说：“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谈复仇和谈理想一样，都要有与之相当的实力，等你能看到红书第七章成为高阶守夜人的时候再说吧，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并赋予你复仇的权利。”
因为连日的冰雪，路上的车都开的小心翼翼，罗懿德沿着青年大街一直向南，慢腾腾的过了五里河，上了浑河大桥，他打开双闪，将车子慢慢停在了路边。
此时车子停在浑河大桥上，前面是宽广笔直的大道，后面是高楼林立的沈城，桥下的滔滔浑河水滚滚东去，雾气升腾，犹如一条潜伏的巨龙，霸气非凡、气势磅礴。
鸠杰见罗懿德突然停了车，不解的问：“怎么不走了？”
罗懿德通过后视镜看了眼风雪苍茫中的沈城，对鸠杰说：“我们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不下车看一眼吗？就当是告别了。”
鸠杰靠在椅背上，始终直视前方，丝毫没有转头回望的意思，他轻声说：“走吧，罗叔，没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你在这里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天这一别，总该有些念想吧？”
“念想？”鸠杰“哼”了一声，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想看的人都不在了，还回头看个屁呀！”
罗懿德摇摇头，苦笑一声，关掉了双闪，脚踩油门，车子低吼一声，继续向南，消失在一片寒风霏雪中。
那一年，沈城的冬天出奇的冷，鸠杰，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