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初，北方T市某单人公寓内。
巫马是市内某化工厂的一名工程师，这些天来他的睡眠一直不好，噩梦不断。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浑浑噩噩的睡去，但仍睡的很浅。
卧室内很潮湿，灯光很暗。
就在墙角漆黑的角落里，一直毛毛虫缓缓的从黑暗里爬了出来。
这是一只色彩斑斓的毛毛虫，浑身布满绒刺。
它的身子蠕动着，慢慢爬到床边，顺着落地的床单缓缓爬上了床，爬到了巫马的耳边。
然后，它爬进了他的耳朵里！
巫马仿佛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眉头紧皱，面目扭曲，有如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慢慢的，他的皮肤中慢慢长出了大小不一的绒刺，身体越来越臃肿，头脑鼓胀，整个人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毛毛虫！
“啊！”
巫马猛地从床上坐起，满头的冷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噩梦，又是一个噩梦，这些日子他早已被这种噩梦折磨的精疲力尽了。
他怔怔的坐在床上，卧室内一片昏暗。
在深夜中惊醒，独自一人面对着周围的漆黑世界，总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深深的失落感。
巫马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凌晨5点，北方天亮的晚，此时窗外夜色正浓。
他每天要早早出门上班，此时睡意全无，便索性不睡了。
他来到卫生间，打开灯，镜子中倒映的自己脸色憔悴苍白，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独自一人在外地生活，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工作和上下班的路上，与他如影随形的只有孤独。
巫马落寞的对着镜子刷牙，神情委顿，脑子里昏昏沉沉，好像想着什么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正在这时，他从镜子中隐约看见一个人影一闪。
这一下变故突然，惊得他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他猛地回头，镜子正对着的是门外黑洞洞的客厅，除了昏暗，什么都没有。
“这几天的睡眠一直不好，也许刚才是自己眼花了。”
惊魂稍定，巫马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转过头，向水池中吐了一口牙膏沫，却发现一片通红，牙膏沫中满是血迹。
牙龈出血？
巫马对着镜子张开嘴，发现有一颗牙齿松动了，他用手按了按，这颗牙齿竟然掉了下来。
他手中拿着掉牙愣了愣，不明白怎么好好的牙齿为什么会毫无征兆的脱落。
掉牙处血流如注，满嘴的腥苦。
他拿起水杯，含了一口水，嘴里鼓动几下，然后吐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眼水池，发现他吐出的漱口水中竟然满是自己的牙齿！
巫马大惊失色，他赶忙照镜子，自己的牙齿竟然都掉光了！
正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胸腹翻涌，喉咙鼓动，“哇”的一口呕吐起来，而呕吐物中竟然有几只正在蠕动的毛毛虫！
“啊！”
巫马一声惊呼，整个人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早班的地铁里。
他顿时懵掉了，脑子就像当机的电脑，茫茫然一片空白。
又是一场噩梦？
巫马定了定神，深呼吸几次，转头打量四周。
地铁车厢里或坐或站挤满了人，但相比早高峰时压缩罐头式的车厢，已经算是宽敞了。
他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自己竟然在上班的路上睡着了，这些天自己睡眠不足，太疲惫了。
他抬头看了眼车门上的到站指示灯，还好这一觉睡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坐过站。
车厢里很静，几乎每个人都在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一脸的漠然。
对于地铁中的这群低头族，巫马早已见怪不怪了，T市是一个大城市，但往往大城市中的人都很冷漠，好像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事，不管四周，不愿与他人交流。
就在地铁快到站的时候，巫马旁边一个站着的年轻女子突然毫无征兆的倒下了，“噗通”一声正摔倒在巫马脚边。
他吃了一惊，刚忙上去查看，见这年轻女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然没了意识。
巫马向旁边的人求助，但是没人理他，周围的众人依旧自顾自的玩着手机，一脸的漠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算了，也不指望这些麻木的人了，我自己也能搞定。”巫马愤恨的想。
他吃力的搀扶起年轻女子，准备在地铁靠站时下车。
然而就在地铁快接近车站时却丝毫没有减速，在经过车站的时候竟然没有停车，飞速的掠了过去。
巫马顿时愣住了，他拍打车门大声喊：“喂！停车啊！停车！为什么不停车！”
可是不论他如何大喊，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地铁依旧在漆黑的隧道中飞驰。
车厢中的众人依旧在低头玩着手机，对周围的一切依旧漠不关心。
巫马看着众人的模样实在忍无可忍，他怒道：“喂！你们没看到车没停吗？都特么别玩手机了！”
随着他的一声怒吼，车厢中所有人的身子都是一震，手机纷纷脱手掉在地上，“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麻木的众人纷纷缓缓转头，呆滞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巫马身上。
这个时候，就算巫马的反应再迟钝也看出来事情不对了。
然而让他感到惊愕的还远不止这些。
他发现车厢中众人的脸正一点点变得模糊，五官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整张脸上只有一张白净的皮肤，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这接踵而来的变故彻底将巫马吓傻了！
他双手搀扶着昏迷女子，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起来。
这时，车厢中这些无脸人纷纷向巫马靠拢，那僵硬的动作，就仿佛一群恐怖的丧尸。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都别过来！”
巫马被吓得大喊，但他的声音根本无法阻止这些靠近的无脸人。
车厢里本就拥挤，巫马被困在核心，完全无路可逃。
一股无力的恐惧感油然而生，紧紧攫住了巫马的心，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就在巫马陷入绝望的时刻，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青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快逃啊，傻愣着干什么！”
巫马慌乱中抬头打量那青年，见他20出头的年纪，皮肤白皙，衣冠楚楚，长的眉清目秀，最重要的是，他与众无脸人不同，脸上有着清楚的五官。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巫马奋力抱起昏迷的女子跟着青年人往外围冲去。
这突然出现的青年人力道颇大，他头前开路，手推脚踹，犹如一艘劈波斩浪的战舰，硬生生在拥挤的人群中冲出一条路来。
巫马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后面，大喊：“地铁不停，周围又全是这群怪物，我们逃去哪啊？”
青年人动作不停，头也不回的说：“我们先到前面的驾驶室，甩开这群怪物再说。”
所幸的是，巫马所在的车厢离车头并不远，他们一路横冲直撞，艰难的来到驾驶室前。
前面的青年人快速的转动门把手，竟然将驾驶室与车厢间的隔离门打开了，他一个箭步冲进去，对巫马喊道：“快进来！”
巫马赶忙抱着昏迷的女子也跨过门去，同时青年人“啪”的一声关上门，顺手将门反锁上了。
巫马累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有了休息间隙，他放下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透过隔离门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越来越的无脸人聚集到门前，动作僵硬机械的拍打着隔离门。
巫马心有余悸，抹了把头上的汗，对青年人说：“多谢，多谢你救了我。”
青年人神色从容，微微一笑，说：“你不用谢我，我并没有刻意救你，只是逃跑的路上顺便拉你一把罢了。”
遭遇这离奇的变故，巫马六神无主，问青年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年人一耸肩，神态轻松，与巫马的慌乱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指前面的驾驶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起码先搞清楚为什么车不停下吧。”
巫马点点头，站起身，跟着青年人缓缓走过狭窄的通道，探身进了地铁车头的驾驶舱。
待巫马看清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顿时吓得“妈呀！”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满脸的惊恐。
原来地铁的驾驶员竟然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巨大毛毛虫！
巫马觉得自己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吓得差点当场就尿了。
而一旁的青年人却神色如常，他懒洋洋的靠在门口，笑问道：“怎么？你怕毛毛虫？或者说，你内心厌恶它？”
巫马瘫坐在地上，失声喊道：“废话！谁不怕毛毛虫啊！不厌恶它难道还喜欢它？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驾驶员变成怪物了，你没看见吗！快想想办法啊！”
青年人一摊手，笑道：“对此我无能为力，而且你自己本身就能搞定的，何必求助别人？”
巫马听了一愣，一脸懵逼的反问：“我？我自己就能搞定？”
青年人微笑道：“当然，因为这是你自己的梦啊。”
仿佛一记晴天霹雳，巫马当场呆住了。
我自己的梦？
难道我还在梦里，难道我的噩梦还在延续？
青年人对着当场懵掉的巫马说：“你想想看，你是怎么来到这辆地铁上的？你还能记得起来吗？”
巫马遵照青年人的话，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的不记得怎么来到这辆地铁上的了。
“梦就是这样，”青年人笑着说：“它总会突然把你带到一个场景中，没有前文，没有后续。如果你想不起来怎么来到这里的，那你一定是在梦里。”
巫马点点头，他觉得这个青年人说的有道理，心中已然信了十分。
他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心中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这是我自己的梦，如果我真的在自己的梦里，那我还特么怕个毛啊！
巫马摘下挂在墙壁上的安全锤，喃喃自语道：“对，这一定是梦，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全都是梦。”
他将安全锤紧紧的攥在手里，骨气勇气，大吼一声：“你个怪物，去死吧！”
说着他猛地冲上前去，举起手中的安全锤，向驾驶位置上的大毛毛虫怪物狠狠的砸了下去。
巫马不留丝毫余力，下手颇重，不消片刻功夫，毛毛虫怪物已经瘫倒在地上，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溅了他一身。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恶心至极的场面，强压下胸腹间的翻涌，回头问青年人：“杀了它，我该醒了吧？”
青年人摇摇头，伸手指向后方，说：“不，还不够，你自己看看。”
巫马挪动两步，顺着青年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隔离门外的众无脸人已经全都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毛毛虫，密密麻麻，既恶心又恐怖。
巫马血灌瞳仁，面目狰狞的问：“把这些怪物都杀了，我就能醒了吗？”
青年人一耸肩，懒洋洋的说：“谁知道呢，这是你的梦，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巫马面无表情，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几个字：“这些该死的怪物，统统都该死！”
说着，他跨过通道，打开隔离门，如疯了般冲了出去。
青年人看着如化身修罗一般的巫马叹息了一声，接着低头瞥了眼地上昏迷的女子一眼，陷入了沉思。
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在车厢中四处飞溅，巫马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毛毛虫，他只顾拼命的轮锤，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就像一台上满发条的机器，疯狂的运转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毛毛虫都被他杀死了，列车也停了在隧道中的某处，但车门依旧关着。
巫马脚步蹒跚的跨过恶心至极的车厢，又回到车头。
他站在隔离门前，隔空问那个始终面色平静的青年人：“怪物都被我杀死了，我怎么还不醒？”
青年人依旧懒洋洋的靠在驾驶舱门口，伸手一指地上昏迷的女人，说：“不，还有一只。”
巫马的目光向下看去，之前那个被自己奋力救出的女子，皮肤中正慢慢渗出密密麻麻的绒刺，身体越来越臃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巨大的毛毛虫！
“哐当！”一声，巫马手中的安全锤落在地上，整个人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青年人微笑着问道：“这还有一只，要杀了它吗？”
巫马摇了摇头，竟然哭的泪流满面。
正在这时，那女子变成的毛毛虫竟然从嘴里飞快吐出丝茧，将自己牢牢的缠缚起来，片刻间已然变成一颗巨大的茧球。
青年人眉头一挑，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
接着，巨大的茧球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飞出一只五彩斑斓的美丽蝴蝶！
那蝴蝶忽闪着翅膀，飞到巫马面前，轻轻的落下，场面既惊艳又诡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青年人喃喃的说。
接着，他用力敲了敲车厢壁，抬头对着虚空喊道：“喂，罗叔，可以了，让我回去。”
青年人话音刚落，“嗖”的一声，整个人立时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