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七海身居上位多年,举手投足间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凛然气势,他这话一出口,虽然声音不大,但偌大的会场却突然间安静下来,仿佛所有人都被突然施了魔法、静默了一般。
鸠杰与他的目光相接顿时心中一凛,忍不住身子微颤,瞬间感觉自己被对方完全看穿了一般。
步七海犀利的目光如刀似箭,简直有如实质,他紧盯着鸠杰,沉声问:“鸠杰,我再问你一次,这一次你要想好了再回答,你打败李瑜,真的就只是靠你梦境中的剑道吗?”
鸠杰迎着步七海的目光,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没来由的心中竟升起一丝颤栗。
他心中踌躇,想着是否要找个什么语言巧妙的搪塞过去,但同时,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信念也让他厌恶当众说谎。
鸠杰犹豫片刻,一咬牙,硬着头皮,开口说:“不是。”
他这轻轻的两个字,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会场顿时一片哗然,声浪震天。
步七海加重了语气,质问道:“鸠杰,身为一个守夜人,你知道在听证会上公开撒谎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谎?”
“我没有说谎,”鸠杰辩解道:“事实上,我从来就不说谎,不论是在什么场合,守夜人要正直,这是我一直秉承的信念。你觉得我说谎是因为并没有认真听我话中的意思,这不是说谎,只是忽略了一些细节而已。”
“那好,就算你刚才没有说谎。”步七海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纠缠,他继续问道:“我现在调整一下提问的方式,问的更具体一些,你能打败李瑜,除了剑道,还用了什么手段?当然,所有辅助手段,包括提升里比多和剑道力量的方法都算上。”
鸠杰知道如今的情形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咬着牙说:“除了剑道以外,我的确用了一些辅助的手段,这多亏一个朋友的帮忙。”
“什么辅助的手段?帮忙的这位朋友又是谁?”步七海追问道。
鸠杰心一横,低头说:“对不起,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我答应过她,要将她的事情保密,所以我不能说。”
“混账!”步七海怒道:“这里是什么场合?你身为一个守夜人,在听证会上回答听审官的问题是你的义务,你把组织的纪律当成了什么!你把第七司当成了什么!”
步七海这一怒气势非凡,整个会场被他的气场所慑,全都噤若寒蝉。
但鸠杰却面不改色,平静的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身为一个守夜人,我更知道该如何秉持自己立过的誓言,谦卑、正直、怜悯、英勇、公正、牺牲、荣誉,守夜人是道德的楷模,是梦中的骑士,更应该是一个守诺的君子,答应别人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不论是刀斧加身还是利诱相逼。”
步七海脸色阴沉似水,语调冰冷的问道:“鸠杰,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坚定不移的秉持着自己的信仰。”鸠杰昂头说。
“不,”步七海摇头说:“这意味着你背叛了守夜人。”
整个会场的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以步七海的身份,从他的口中说出这话无疑于判了鸠杰的死刑。
坐在鸠杰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小七大惊失色,赶忙伸手拉了拉鸠杰的衣襟,压低声音说:“你犯什么愣啊,赶快把该说的都说了,什么守诺不守诺的,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会为你保密的,这是什么场合?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站在旁边的武鞅也是面色紧张,冲着鸠杰一个劲儿的紧打眼色,生怕鸠杰继续犯倔。
鸠杰轻轻一笑,缓缓的说:“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守夜人……”
在他心里其实还有后半句话,只是他忍住了没说。
“既然如此,就把你隐瞒的事情说出来!”步七海的语气已经变得越来越严厉。
鸠杰只是苦笑,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静,整个会场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甚至能清楚的听清每个人不同节奏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弄懵了,不知道鸠杰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这家伙脑子有病吧,”坐在旁听席上的左翼轻声说:“他竟然在听证会上公然顶撞委员会的主任,还隐瞒行动的实情,他不会是梦境进的太多,脑子坏掉了吧?这家伙在自己找死啊。”
“这事你怎么看?”左翼问旁边的步隼。
“我不知道,”步隼摇头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隐瞒不说一定是有其他的理由,并不是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鸠杰,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说不说?”步七海质问道。
鸠杰依旧沉默不语,缓缓坐回到座位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了,很多人都怀疑鸠杰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步七海也不再看鸠杰,他转回头,同身边几个听审官简单交流了一下,很快听审官们就达成了共识。
这时,坐在末席的一个听审官站起身,朗声说:“鉴于鸠杰不合作的态度,本次听证会到此休庭,是否择期重开另行通知。同时,经过听审官们的一致同意,认为鸠杰涉嫌通敌,立时交由安全科隔离审查,如果经查实罪名成立必将严惩不贷!”
这段话一出口,整个会场立刻炸了锅,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场普普通通的听证会最后竟然会发展成这个结果。
“我反对!”武鞅听了立刻挺身站出来高声说。
“你反对什么?”听审官问。
“我敢以自身担保,鸠杰绝对不可能通敌,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武鞅高声说。
“我也反对,”秦小七也站了起来,高声说:“我也给鸠杰担保,他绝对不会背叛守夜人,更不可能通敌!”
“既然你们为他担保,那你们能让他把隐瞒的事情说出来吗?”听审官问。
武鞅和秦小七身子一滞,两人齐齐转头看向鸠杰。
鸠杰则对二人苦笑,轻轻摇了摇头。
武鞅见了鸠杰这般模样,情急之下顿时又气又怒,他一把揪住鸠杰的衣领,低吼道:“你特么的到底怎么了!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你少拿什么承诺的借口糊弄人,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干?你特么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鸠杰被武鞅骂个狗血淋头,他不怒反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其余的话还是不要说了,你们放心,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件事你们还是不要卷进来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更好。”
武鞅瞳孔收缩,目光一凝,脑中电光火石,在南京发生的很多画面纷至沓来,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定格在一个画面上,那就是李瑜临死前对鸠杰的耳语,和鸠杰听后那异常的狂暴反应。
他揪着鸠杰的手猛地一用力,将鸠杰拉到自己面前,四目相对,口鼻相邻,近的两人都可以接吻了。
武鞅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沉声音问:“鸠杰,告诉我,李瑜临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鸠杰直视着武鞅的目光,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真诚的焦急和关怀,这对在守夜人之中一向没有朋友的鸠杰来说,实在是少见和奢侈的东西。
他知道武鞅是真心想帮自己,他实在不忍心辜负他的好意。
鸠杰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也极力压低了声音说:“李瑜跟我说了一件我非常关心的事,如果他说的属实,那么……”
“那么怎样?”
“那么……”鸠杰凄然一笑,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他一字一顿的说:“那么,我特么的真想跟整个世界干上一架!”
武鞅听了心中一凛,揪住他衣领的手渐渐松开了。
他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一个人,究竟经历了怎样的遭遇,才会在心中产生如此浓重的憎恨!
武鞅心中清楚,鸠杰现在这个样子,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最后,听证会就以这样离奇的方式散场了。
鸠杰被几个安全科的人带走了,过程中没有丝毫的反抗和辩解。
会场中多数人已经散去了,青子衿却依旧坐在原地,怔怔的说:“事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鸠杰也被魃愬渗透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旁的左翼不以为意的说:“毕竟这家伙可是叛徒的儿子啊。”
“你说什么?”青子衿惊问。
步隼则赶忙伸手捂住了左翼的嘴,责备道:“我当你是兄弟才把这机密消息告诉你,你答应过我不会外传的,怎么能不分场合乱说,能不能管好你这张嘴!”
左翼挣脱开步隼的手,抱歉的笑笑,说:“对不住,哈哈,对不住,一时口快说走嘴了,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青子衿疑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左翼打着哈哈说:“这里已经散场了,我们也走吧。”
说着,三人也离开了会场。
而对于刚才左翼说走嘴的话,不论青子衿怎么追问,他也坚持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