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临叹气,扶着她进了屋子坐下,“事已至此,你尚且不能更改任何,倒不如坦然接受……”
“坦然接受什么?接受我的夫君要造反,而我却怀着他的孩子,说不定将来还要兵戎相见。这真是太荒谬了!”贺祐确实过分,可他也是皇帝,是当初沈家力排众议选定的人。
她太了解舅舅的脾性了。沈家铁骨铮铮,只能在战场是马革裹尸,绝不可能造反的。
她夹在其中实在为难,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又保全同贺枫的感情,又能不背叛皇命?沈思弦红了眼眶,“一旦开战,我势必要披挂上阵的。”
她素来要强,性命攸关的时刻都不会哭,如今却是红了眼睛。九方临又心疼又着急,他的拳头捏紧又松开。
他没有资格。
他如今也是帮凶。
“你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九方临这句安慰软弱无力,他知道一点也帮不了沈思弦。
贺寒等于是软禁了她。前前后后的门都有人把守着,他料定她有着身孕不敢胡来。沈思弦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无可奈何,她如今最想见的人就是贺枫,她得问清楚!
九方临自那日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如今她被困在这小小一方院落里,外界一切的消息她都无从得知。
半个月后院子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从前见过的青暄永远都是低着头卑微的站在一边,穿的也不过是寻常的侍女衣衫。她知道青暄生的不错,原来盛装打扮起来也是明艳逼人。
“夫人应当觉得荣幸,我才下了马车第一个来见的人就是您。”青暄着了一身正红,眼妆上有张扬的金粉,就连唇色也是浓艳的红。沈思弦端详了她半响,幽幽道:“你这样穿好看归好看,却不怎么适合你。”
从前的青暄清秀宁静,如今的她咄咄逼人。
青暄微微一笑,“只要能留在贺枫身边,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不介意。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她不说话,青暄素手翻转,折了院中的一朵芍药把玩,“青暄想问夫人讨一封和离书。”
沈思弦就这么冷冷的瞧着她,“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样的话?”
“若是婢女青暄,那自然是大逆不道。可若是粟赫公主的身份呢?”
纵然是早就猜到了,但从青暄口中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副光景了。沈思弦或许不够聪明,可是年幼的时候为了打仗也是耐着性子看过几本兵书的。
不敢说吃的透彻,但有些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贺寒狼子野心,想谋朝篡位的心怕是早就有了。什么孤苦无依的小女子被人欺负,这就是一个局!
“你是故意接近贺枫的。”沈思弦可以断定。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他的,也不为别的,我想嫁给他。三年前我扮成侍女随着父王来朝贡,我就见了那么一眼,我就晓得这辈子我是再也不能坦然的去爱旁人了。”青暄每每回忆起那次都觉得是美好的,“我本来已有婚约,我们粟赫的人最是讲究诚信,一诺千金是不得更改的。”
可她为了贺枫硬是毁了约,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我是一国公主,自然是要以身作则。所以我把自己嫁给了天神,我成了神庙的圣女,也就理所当然的不用履行婚约。”
“我自然不是真的想成为圣女的,我想嫁的人从来都只有贺枫。贺寒帮我,也不过是因为我们各取所需。”
沈思弦抬头看她,“他求的是什么?”
“日后你就知道了。沈将军,大局已定,贺祐必输无疑。其实你若是不愿意写和离书我也能接受,但你也必须要接受我嫁给贺枫。”
“痴人说梦。”沈思弦冷冷一笑:“就算我答应了,贺枫也不会答应的。”
“贺枫会答应的。我要以平妻的身份嫁给他,我要做他的妻子,给他生儿育女。如果你愿意,日后我们还能和平相处。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和离是你唯一的选择。”
她站起来,慢慢走近青暄。她上过战场,身上的杀气本就重,青暄被她逼的有些窘迫。沈思弦开口:“区区粟赫的公主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她的匕首是随身携带的,此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青暄的脖子,“只要我一用力,你这漂亮的脖子可就见血了。”
青暄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寒意,她微微发抖,“沈思弦,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有什么不敢?我上战场的时候你还在闺房里绣花呢!手起刀落,我砍下的首级数不胜数。只要我想,我就能杀了你。”
变化来得如此迅速,谁都没想到贺枫会在此出现,“思弦,放下匕首!”
她微微一抖,青暄的反应却更快,她故意朝着匕首靠过去,硬生生拉出一条很长的口子。当下就血流不止了,青暄瘫软在地,“沈思弦,你竟然真的敢朝我动手!”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贺枫铁青着一张脸从她面前擦过,径直往青暄那儿去,她张张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冒着生命危险好不容易从贺祐眼皮子底下逃出来,不顾一切的来见他,他如今却抱着别的女人离开了。
沈思弦觉得自己好笑的出奇。
身后有人慢慢靠近,她狼狈的抹去眼角的泪,凶狠道:“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九方临微微叹息,将手里的外衫给她披上,“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背过身,眼角分明还有泪珠,可神情执拗的很,“我要等他一个说法。”沈家的人都很固执,总要有一个明明白白的说法。
只要贺枫说他要青暄,她决不会再强求。
九方临陪她坐了好一会,终于坐不住了,“我去看看,青暄到底是粟赫的公主,若真是出了事情以粟赫的德行怕是不好交待。”
沈思弦没说话,九方临又道:“我去去就回。”
自然他也是没回来了。她一个人心不在焉的用了晚膳,拿着一本书歪在一边,可怎么都看不进去。蜡烛都快烧完的时候贺枫才跨进来了,“听婢女说你晚膳用的不多,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她将书砸过去,“贺枫,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还是说他本性如此,是她一直没看透而已。
贺枫正好接过了那本书,他抚平扉页上的褶皱,小心的将书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沈思弦最烦他这般模样,好像那个无理取闹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我心里只有一个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贺枫缓缓走近她,强硬的将她揽在怀中,“对不起,思弦,是我叫你受委屈了。”
她隐忍多时的眼泪这会终于掉下来了,“贺枫,我真想杀了你!”
他低沉的笑,“杀了我,你可就成小寡妇了。”
“做寡妇也比你负心薄情来的强!你是不是真的要娶青暄?”她恶狠狠的盯着她,大有他要回答是她就立刻杀了他的想法。
贺枫亲亲她湿漉漉的眼睫,许久未见,一见面就叫她掉了泪,他在心里头将自己骂了几百遍。
沈思弦本来是个强硬的人,可偏偏遇上了贺枫,所有的坚强都在一瞬间崩塌。她溃不成军,只剩下满心的委屈,“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贺寒说你要娶青暄……”
“你听他胡诌!他这个人自己过得不好,就希望身边的人也同他一样过得不好。他瞧着我们伉俪情深,他自己却是孤家寡人,这是妒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