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蓦然走了,走的背影十分落寞,看着像失了魂一样。
“怪可怜的。”沈思弦瞧着他的背影唏嘘不已,“倘若当年他没有娶长公主,兴许能跟霓裳过的很好。”
她娘临走前拉着她的手跟她说过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找个相知相爱的人过,否则这一生都过得不如意。
她没有经历过情爱的悲痛,可是看的听的也不少了。路蓦然这样子活着,其实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富贵滔天,可是却是拿最珍贵的东西交换来的。这样做真的值得吗?”路家那个时候抗旨,皇上心生不满,但也不会就此杀了他们全家。说到底还是路家放不下这滔天富贵,所以连路蓦然的婚姻也可以牺牲。”
沈思弦只觉得深深无力,“贺枫,倘若你我并未彼此倾心。我们这段婚姻也会变得毫无意义是不是?”
这个问题贺枫倒是从来没想过。他不是他娘,没有从一开始就抗拒这段赐婚。起初他以为反正都是要成亲的,至于娶谁那都是无所谓。
徐莹和石清烟他心中确实是不大喜欢,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沈思弦。
至此之后他眼里再也没有别人了。
“我是不是该说一句,你我都足够幸运。”贺枫垂下头,抵住她冰凉的额头,“思弦,大约你我之间上辈子都是做多了好事的人。”
她噗嗤一声,乐不可支,伸手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哪有人这么往脸上贴金的。”她又叹气,“要说好人你肯定是。我犯下的杀孽这么多,我下辈子估计要成畜生了。”
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是遇见了贺枫,她就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够好。
贺枫冰清玉洁,而她却是满手鲜血。
“傻姑娘,你若为畜生道。那我便做养你的那个人。”他想了想,“若你为狗,我便养你护你如亲儿。若你为猪,我便好吃好喝供着,若你为虎,我便开山辟地护你一世无忧。”
这话听着怎么如此别扭呢?好像哪里不大对的样子,沈思弦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说你也和我一起沦为畜生?”
贺枫挑眉,牵过她的手,慢慢给她捂热了。他一笑,“我是好人,下辈子定然还是投胎为人。”
这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沈思弦都有点气馁了。贺枫提前离席,带着她在街上瞎晃。到了年关街上许多店铺都关门了,沈思弦就是想找个馄饨摊都难。
“前年还是去年也是快年的时候,我还在战场上。那时候战事吃紧,整个人都是提心吊胆的。雪魄给我下了一碗馄饨,我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沈思弦叹了口气,“可是后来雪魄再给我做,就没有那种味道了。”
贺枫勾着她的手,“你若喜欢吃,往后每一年过年我都陪你吃。”
年后她嫁入澄郡王府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王妃私底下已经见过了康氏,两家人准备开春后就着手准备起来。
这些都是沈樱偷听到后告诉她的。沈思弦料想贺枫肯定也是一清二楚,“贺枫,你可想好了。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负我,我就杀了你。”
他只管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往前走,一个字也不说,却比说了一千个字还要叫人窝心。
王府里还有事情,贺枫也不能和她在外头待得太久。他把沈思弦送了回去,沈樱这会倒是同牵丝相处的很融洽,两个人竟然在水榭里头一边看着雪景一边喝酒。
沈思弦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我还想着,我不在你们两个肯定要打的不可开交。”
“她打不过我。”牵丝很平静的说,“你们京城的酒一如既往的难喝,喝在嘴里跟白水似得。”
“分明是你自己不识货,这可是贡酒,寻常人家还是喝不到的!”沈樱呛她,转过身又看看沈思弦,“瞧你这一脸春心荡漾的,和贺枫在一起?”
沈思弦没好气,大步走进水榭,“我可不像你,整日里情情爱爱的,我有正经事要做的!”她坐在两人中间,夺过沈樱的酒喝了一大口,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路蓦然那个人,死板得很。”牵丝道:“大约你们大周的读书人就是喜欢讲究,爱一个人便爱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累的霓裳把心巴肺,最后什么也换不来。”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沈思弦摇摇头,“你明白什么?你不是他们,自然就不会晓得他们的难处。人活在世上不是只为了自己活着的,总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你妥协,哪怕这妥协的代价是拿你最重要的东西去交换。”
“值得吗?”牵丝笑的落寞,“世上女子皆痴情,可是真正能得到幸福的少得可怜。”
世道到底是艰难的。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沈思弦也有过,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死。大约在霓裳心里,死去的痛要比活着的痛好上太多了。
那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先是驸马路蓦然去了刑部探视霓裳,而后长公主也来了。三个人在大牢里闹得很难堪,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打翻了油灯,整个大牢都被烧了。
长公主和路蓦然被烧死在其中,而霓裳不知所踪。
沈思弦在第二天早上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邀她到郊外白玉寺走一趟。那字迹很熟悉,她却知道耽搁不得了,于是赶紧驾马赶去京郊。
白玉寺后山的一处偏僻院子里躺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多处烧伤,万幸的是她还活着。寺里的师傅朝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女施主已经转危为安,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老衲也不过只能治好她身上的伤口罢了!”
“多谢大师!”沈思弦照葫芦画瓢,也对他双手合十。
床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空洞而绝望,“他居然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沈思弦叹叹气,长公主躺在这里,那么大牢里那两具尸体肯定就是路蓦然和霓裳了。
“长公主,事已至此,还请您看开些吧!不如我回去叫宫中的人来接您?”
“世上已无长公主,长公主死在昨夜刑部的那场大火里。”长公主眼角有泪,“他用这种方式让我能活下来,可是却永远不能再回京城,他到死都要把我推开。”
长公主的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需要静养。沈思弦托了寺里的师傅照看她,自己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城中。
果然城中是出了事情。长公主勾结逆贼谋害祁庆帝的事情已经败露,在公主府甚至搜出了书信,祁庆帝大怒在寝殿就下了旨将长公主变为庶民,死后甚至不能葬入皇陵。
沈思弦回到府里,这天忽然开始下雪。等她回去的时候看见牵丝站在院子里,伸长了手去接那雪花,“这样是不是也算成全了霓裳和路蓦然的那一点念头?”
生不同寝,死同穴。不管怎么样,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葬在一起,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路蓦然终究是爱她的,所以把活着的希望留给了长公主,而自己选择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死。”
“你怎么知道死的是霓裳而不是长公主?”沈思弦站在屋檐下,那雪粒子越来越大,刮的她脸好疼。
牵丝晃动手腕,“她是我的死对头,她有没有死我怎么会不知道。应国也真是倒霉,黑白祭祀这一下都没有了继承人。”
“是你出卖了长公主?你知道路蓦然昨晚会去见她是不是?”时至今日沈思弦才想明白了,“你老实跟我回来,其实只是为了要迷惑我吧!长公主早就被你控制了,她为了路蓦然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卖给你,昨晚他们本该三个人一起死的。”
“对,是长公主自己贪心。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可能成功混进皇宫。一年前我在凉州遇见长公主,她心里知道路蓦然爱的究竟是谁。她只是不甘心,也是太贪心了,所以跟魔鬼做了交易。你以为给皇帝下蛊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贺祐这个人其实最怕死了,但是他不会想到我用他妹妹的血来养蛊虫。”
事情到了这里再简单不过。牵丝利用了长公主,让长公主成了蛊人,用血肉之躯去喂养蛊虫,等到时机成熟再让长公主带她入宫。
“我计划了好了一切,三个月前我扮成侍女随长公主进宫,趁机杀了杜美人。而我李代桃僵,我只想看看那个让我姐姐爱的死去活来的负心汉到底长什么样?”
沈思弦闭上眼睛,“你竟然心思如此缜密,为了报仇,步步算计。牵丝,现在他们都如你预想的那般没有退路了,你该满意了,也该收手了。”她忽然提高了声音,“霍璇的孩子也是你下的手,你当时是故意的是不是?还有宫里突然有很多妃嫔都小产,都是你的手笔。”
“沈思弦,你很聪明。”牵丝转过身,她往下走了一步,雪花飘到她的肩头,“姐姐当时叫的真惨,她的孩子保不住了,为什么那些女人能够生下孩子呢?不光是现在,以后贺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在他身上下了两种蛊,其中一个就是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