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台阶是真的太长了。沈思弦心疼他,“人家说心诚则灵,你说我这样佛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诚心?”
“你有什么想求的,何必舍近求远,你告诉我,我都一一替你实现。”
沈思弦搂住了他,低下头,贴在他的耳边,“我能有什么心愿?我的心愿至始至终不过都是一个你罢!你现在就在我眼前,我觉得挺好的。如果硬要说不好,那就是还差一个孩子。”
她闷闷不乐,“贺枫,我在战场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我好怕我不能给你生孩子,到时候你就有理由把我休了。”
她当然知道贺枫不会这样做,她只是随口说着玩。说这无意,听者有心。贺枫把她往上托了托,“孩子有什么好的,我只要你罢了!”
“算你会说话。”沈思弦随手从路边扯了一根草过来,拿在手里把玩。贺枫则是找话跟她说,突然道:“你那表妹怎么样?”
“你说康欣忻?”沈思弦皱起眉头,“不大好,人家本来就两情相悦,她非要去横叉一杠子。你说能有好果子吃吗?”
贺枫低着头,速度也放慢了,“你说如果你是那衡罗郡主,你会怎么做?”
她玩狗尾巴草玩的正开心,冷不丁他这么一问,沈思弦蹙眉,“这有什么好假设的?我又不是她。”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有点好奇,若是你那衡罗,你是不是还会嫁给南阳王世子。”
“当然不会了!”沈思弦不假思索,“虽然说吧这康欣忻勾引在先。但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倘若那南阳王世子保持了足够的距离,肯定不会出现这种事的。这郡主也是傻,这种人千万不能给机会,否则还以为好欺负呢!”
沈思弦想到什么,她往前凑,“再说了,郡主生的也好,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干嘛非得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别说这还没成婚,便是成婚了也得和离。”
她说的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贺枫变得惨白的脸。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她一向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子。
她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她接受不了背叛,不管是何种原因,她都不会原谅他的。贺枫内心涌起无尽的悲哀来,这台阶真长,可他却希望再长一些。
把这一辈子都走完,那该有多好。
总算是上去了。沈思弦赶紧跳下来,贺枫出了不少汗,沈思弦心疼的不得了,“你说你,我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一头汗,跟我去吃杯茶再回去吧!”
贺枫点点头,他格外喜欢看着她为自己忙里忙外。厢房是早早就准备好的,就是之前王妃来住过的院子,独门独栋的,环境优雅又十分隐秘安全。
冰魄不争气,临行前闹肚子,只得留在了王府。雪魄倒是识趣,先不急着收拾屋子,而是带人出去泡茶,把地方腾给他们小两口。
贺枫歇了歇,就没那么喘了,沈思弦东看看西看看,她一向不大喜欢庙里的。不过婆母的命令不得违抗,少不得要收敛几日。
“你耐心等待几日,到时候我来接你回去。”
“来都来了,我也不是不能吃苦。不就是茹素吗?小菜一碟!”沈思弦豪气冲天的挥挥手,“你不用担心我,你在山下好好的,十天很快就过去了。”
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喝了一盏茶后贺枫起身要走了。沈思弦把他送到院门口,依依不舍,“那你下山去吧!我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贺枫走出去几步回过头,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思弦,我爱你。”
她一愣,害羞的推开他,“佛门重地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其实她也是舍不得他,两个人感情本来就好。别说十天了,就是半天都不愿意。
他却不愿意放手。这怀抱太过温暖了,很快就不会属于他了。贺枫眼中有泪意,他慢慢松开手,“十日后我来接你回家。”
沈思弦目送他背影远去,心中那种不安更加被放大了。雪魄走上来,“姑娘,奴婢总觉得怪怪的。”
“不光你这么觉着,我也是。”沈思弦深深的叹了口气,“算了,想也想不明白。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何必庸人自扰。”
然而,这一次却是无路可走。
贺枫经过大殿,他走进去。身穿袈裟的主持正在诵经,贺枫一撩衣摆,直接跪下来。老和尚掀开眼帘,眉目平静,“施主心中早有决定,即便是问佛,也是无可改变。”
“我知道。”贺枫惨然一笑,“佛祖怜悯,悲悯众生。可惜我这样的人,注定要在地狱中沉沦。”
只是沈思弦是他心中最后一块净土,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他是不愿意将她牵扯进来的。
“阿弥陀佛。”主持双手合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缘起缘灭,只能随心。”
贺枫点点头,“多谢主持教诲。”他起身告辞。
主持凝视着他的背影,身后的小沙弥道:“那不是诚郡王府的贺三公子嘛!我记得师傅从前给他批过命格,说这位公子前程似锦,荣华一生。”
“只怕这贺三公子真正想要的不是这前程似锦。”主持长叹一声,“他命格虽好,可注定一身孤苦,也算是有得有失了。”
山上的日子很无趣,沈思弦每日里还要听师傅念经,晚上还要抄写经书。为表诚意雪魄还不能帮她,她手都酸了,把笔一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沈思弦往后头一躺,以前不觉得,现在贺枫不在身边她是真的不习惯了。她长叹一声,雪魄不赞同的道:“姑娘,您还有一半没抄呢!”
“不抄了!不抄了!烦死了。”她本来就不信这些东西,从前舅母信她也就算了。现在倒好,她婆家一门都信,她能怎么办?
“这才第一天,后面九天怎么熬过去呀!”沈思弦哭丧着脸,“这庙里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要吃没吃,连口酒也没有。”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后爬起来,“我去后山走走,你别跟着我。你在这里给我抄一点,我去去就回。”
雪魄拦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从窗口翻出去了。这个主子嫁了人之后性子也没变,雪魄摇摇头,认命的坐下来给她抄经书。
后山风景一直不错,便是到了夜里也格外迷人。沈思弦这一路上倒是也没有遇见谁,走走停停的好不惬意。
这后山种了一片夜昙。沈思弦只是听闻,倒是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今夜来了兴致,索性去瞧一瞧。
走了十几步之后她停下来,微微侧头,眼神犀利,“还不出来吗?”
背后树枝晃动,竟然真的出来一个人。沈思弦勾引唇角,“阁下一直跟着我,不知所为何事?”
她转过头,瞳孔放大,几乎是难以置信,“九方临?”他不是在应国待着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大周?
“好久不见了。”九方临大大方方的朝着她走来,“到底是大周唯一的女将军,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沈思弦笑着打了他一拳,“那是当然的!我功夫了得,要是这点还不能察觉,我也不用混下去了。你怎么来京城了?”
“我是跟随我皇兄来的。”九方临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把玩,“我听闻后山有夜昙,本想来一览风华。不曾想看到了你,便偷偷跟在你身后,瞧瞧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
二人边走边说,山路崎岖,沈思弦只顾着说话忘了看路,一下子踩空整个人往前一扑。九方临及时拽住她,把她兜到怀里来,“当心!”
沈思弦攀着他的胸膛,一时之间气氛略尴尬。她急忙松开手,“多谢。”她低下头,脸上红扑扑的,“我走路就是这么不当心,倒是连累了你。”
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内心怅然。他收回了手,“无妨,小心些罢!”接下来的路两个人倒是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再主动说过话。
“到了。”九方临忽然停下来。
沈思弦抬起头,面前的山洼之中开满了夜昙。月色满空,昙花仿佛都说好了一样,一朵朵的绽开来。
清风徐来,山谷里有清淡的香气。沈思弦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她兴奋的往前跑了好几步,“好美!”
她在离她最近的一株昙花前蹲下,小心的捧着花瓣凑近,那香味更浓,仿佛比酒还能让人陶醉。沈思弦闭起眼睛,这一刻她忽然有点遗憾贺枫不在她跟前了。
这般美景,如果是跟自己爱的人一起看,才是人间佳话。
“你瞧,咱们大周的美景不差吧!”她昂起头,笑的无比灿烂。
九方临瞧着她她笑容,只觉得人比花娇。这昙花再美却也不及她一分,九方临渐渐看的痴傻了。
他见过无数的美人,可是再没有一个能像沈思弦这样,一颦一笑都牵动他整个人。他开始疯狂妒忌贺枫这个人,可是想到他此次进京的目的,他不由得捏紧了手。
倘若她知道了真相,只怕这一生都再也过不好了。
两个人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沈思弦有点遗憾,“可惜没有酒。否则就着这清风明月喝上一壶不是快哉!”
“你倒是个十足的酒鬼,走到那里都要来上一壶。”九方临好笑道:“佛门重地,还是不能够的。”
“你要在京城待多久?若是可以的话,等十天之后我下山了就能请你喝酒了。”沈思弦打算的好,“上一回在战场上要不是我估计都要死了。怎么说也是救命之恩,你到了我的地盘,合该我尽地主之谊。”
九方临低下头,“贺枫怎么会让你一个人上山?”
沈思弦晃动着两只脚,随意道:“我公公要过大寿了。他们家有规矩,每年这时候家里都要有人来庙里祈福十天。我是新媳妇,所以今年我来。”
“贺枫竟然也舍得把你一个丢在这山上。”九方临嗤笑了一声,“你这样的性子,倒是也能耐得住。”
“就是耐不住啊!”她长长的叹息,“没办法,婆母之命不能不从。”她顶了他一下,“前些日子我倒是听说你皇兄登基了,你现在日子可好过?”
他颔首,“还行,不难过也没多好过。”
“那就好,我生怕你遭殃。”自古往来兄弟夺权,总是要自相残杀。沈思弦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自然是不希望他出事。
昙花一现,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他们也准备回去了,沈思弦好奇问了一句,“你这么晚了还要下山?”
九方临嗯了一声,沈思弦抓抓头,“这要不然我分你一间厢房?”她又开始解释,“反正我院子也挺大的,你要是不着急就歇一晚,明早在下山也不迟。”
九方临点点头,“也行,夜里下山终归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