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安刚回屋子不久，门房就来人报信，说是宋清桓来了。他也来不及多歇口气，从凳子上起身就去了前厅，还偏偏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刚刚他给焕山说的那些话，他不希望宋清桓知道是出自他的口。
宋清桓是个什么脾气，他清楚得很。
徐靖安站在门外，蹙了蹙自己的脸，硬生生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一边跨进屋子一边道：“你今日过来又是为了西厢那个？如果是，你还是赶紧走走走。”
“呵，我刚坐下你就要赶我走，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宋清桓放下手中的白底青釉茶杯，站了起来，轻笑出声，“今日我来是为了问你关于麒麟蛊的事，你也不必防贼似的防着我和焕山。”
徐靖安在宋清桓旁边坐下，听到“麒麟蛊”几个字，皱起了眉头。
“对于麒麟蛊，我知道的也不多。”
徐靖安把手放在桌子上，指尖不自觉地开始在桌面上敲打，“麒麟蛊是苗疆十大蛊之一，我对这些东西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苗疆的蛊却是众所周知的阴毒。我上任城门校尉后不久，就在城门外拦下了几个中原人打扮的苗疆人，他们看起来虽和中原人差不多，可行为动作却处处都透露着诡异。我手下的人例行搜查，他们不但不肯，还找来一个小虫子咬了我那手下的人一口。我们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虫子，并没有太在意，把那群人赶了出去。可是我那手下的人接连好几天都没来守城，我派人去那人的家中寻他，谁知道他浑身上下竟肿了起来，全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洞，还有腥臭紫红的血从洞里面流出来，整个身子都爬满了虫子，早就死透了！我当时去看了一眼，回来后大半个月都吃不下东西。”
徐靖安虽说是武将世家后人，可从来也没见过那种令人恶心可怖，让人觉得每个毛孔都透着寒气的东西。
“后来听一些老人说这是中了苗疆的蛊，才知道那群人是苗疆来的。等我派人去寻的时候，那几个人早就不知踪迹了，更不知道他们进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避免这件事引起百姓的恐慌，所以被我给压了下来没传出去，最后把我那手下的人给火化了，可是没想到那些虫子一点都不惧火，我那手下的人都被烧得只剩骸骨了，那些虫子还活蹦乱跳的。最后还是用朱砂兑了雄黄酒，再加上用热油浇淋，把房子都一起烧了才把那些虫子给烧死。而且那些虫子在被火烧的时候还发出一阵一阵类似婴儿哭喊的叫声，实在是再邪门儿不过的东西了。”
徐靖安说完后喝了一大口水，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如今再提起还是觉得诡异，身上也爬满了鸡皮疙瘩，后背有些发麻。
宋清桓从徐靖安开始说话，脸色就没好看过，听完徐靖安说话，眉头更是蹙成了一个山丘，脸上爬满了担忧之色。
“靖安兄，你是何时上任的？”
“两年前，正好是你去了清水镇一年后。”
两年前……
时隔两年，那苗疆的蛊物竟然又出现在了中原地界。那令人生怖的东西竟然被种在了冬生等人身上。
苗疆离中原甚远，二者又一直井水不犯河水，若非是有人去苗疆把人请来，苗疆人怎会把心思放在中原？还是最繁华的京城。
“我久不在京城，不知两年前京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宋清桓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心里也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些事情与霍家有关……
徐靖安虽处在京中，可对京中的事情却不太关心，更何况是两年前的事情，宋清桓这样一问，叫他犯了难，一时竟答不上来。
“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了，我让人去把孙管家叫来，他应该比我清楚些。”
驸马府常年没什么事，孙管家偏又是个坐不住的，没事就爱出去打听京城里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哪家娶亲了呀，哪家嫁人了，哪家哪家的夫人又和小妾打起来了。这时间一长还真叫他被喊了个“京城百晓通”的名号出来。
“少爷，宋少爷，叫老奴有什么事吗？”
孙管家顶着个圆滚滚的身子从门外小跑进来，弥勒佛似的笑着一张脸。
“孙叔，您可知道两年期京城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宋清桓言语温和，轻声细语地问着眼前这个老管家。
“两年前……我想想啊。”
孙管家眯了眯那本来就跟缝似的眼睛，背着个手开始在屋子里打着转，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宋清桓也不催他，就这样等着。不多时，孙管家就猛地一拍手，“两年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除了那件……”
孙管家看了看自家少爷的脸色，顿了顿没敢继续说。
“苗疆蛊物那件事我已经和清桓说了，你只需要挑京中世家大族发生的事情说就行。”
孙管家一听这话，便知道宋清桓竟想查那件事，也就咽下了都卡到嗓子眼的李家娶亲王家嫁女的事儿，正了正脸色，“两年前确实没出什么大事，只是……一直有传言说霍家公子的腿脚得了高人相助，就快治好了。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京城都知道，我当时还备了贺礼，准备让少爷给霍家送去呢。不过……这传言到底也是传言了，信不得的。”
若当真治好了，这霍司远哪里还会是跛脚的模样。
宋清桓和徐靖安闻言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虽说是传言，可是无风不起浪，没有无缘无故就传出霍司远康复流言的道理来，总是霍家做了什么让人觉得霍司远的腿会被人治好的事情。
相传苗疆的蛊，除了用来害人，也可能拿来救人。会不会是霍司远求医无果，就起了用蛊治自己腿的心思？
朱达昌死之前的那句话，可也是在说霍司远的腿的……
“好了，我大概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诶孙叔等等。”
徐靖安刚挥手让孙管家下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让他回来了，“那个赵阿翠可还老实？”
上次孙管家把赵阿翠给安排去当一个洗衣服的下人之后就没怎么管过她，原是打算晾一晾她，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回少爷，那个赵阿翠是挺老实的，手脚也算麻利，寻不到她什么错处。”
孙管家这后半句话说得还颇有几分懊恼，似乎觉得寻不到赵阿翠的错处十分可惜似的。
“好了，你先下去吧……”
徐靖安也觉得奇怪，都已经半个月了，这赵阿翠也没道理还不出手啊，他安插在杨府的暗卫也没察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难不成此次是他多心了？
“赵阿翠？上次你在街上硬抢回来的人？”
宋清桓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数，便也不在继续麻烦徐靖安，这件事情到底是宋家和霍家的，他不好再把徐靖安给拉下来。听见徐靖安问那个赵阿翠，便顺着把话给接了下去。
“什么硬抢？这话听着可是半点都不顺耳。”
徐靖安瞪了宋清桓一眼，“我总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宋清桓挑眉，诧异：“有问题你还往自己府里领？当真是嫌自己命长了吗？”
宋清桓说完，突然又想到，那个赵阿翠是徐靖安从杨延舟那里给抢来的。那个杨延舟他虽只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印象却十分深刻，是个嘴贱又放肆的，徐靖安能这么容易从他手里抢个人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难不成那个女子的目的不是你，是杨家的公子？”
“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徐靖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脸上显露出些许疲惫之色，“但是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徐靖安起身，挥了挥手，“这事儿你不用管，左右你的事情还一大堆，这也不关你的事。你若是得了空就再往宫里跑跑，皇上一直拖着不在冬生这事儿上给个处置结果也不是办法。”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操心过度，徐靖安总是觉得身上疲累，心中的沧桑感一日胜过一日。只怕再这样下去，他都要少年白头了。
“我知道的。”
宋清桓见到徐靖安脸上的倦色，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些日子到底麻烦你了。”
“好了，漂亮话就不要说了，赶紧走吧。”
徐靖安这逐客令都明晃晃的亮出来了，可宋清桓硬是跟没听到似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站在他面前瞧着他，瞧得他一阵儿脑仁发疼。
“够了够了，你要去看他就赶紧去，至多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我亲自送你出府！”
徐靖安真的是拿宋清桓没办法了，一边捂着脑袋一边甩着手，巴不得把这两个人掐死得了。
“多谢靖安兄了，我定然赶在半个时辰之前回去，也免得你担心。”
宋清桓轻笑一声，冲徐靖安拱了拱手，抬脚就去了西厢。
徐靖安看着宋清桓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之前给焕山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不是对的……
这二人，造的是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