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山不是宋国祯的儿子,至于宋清桓的母亲,自请休弃之后就从宋家搬走,半点宋家的东西都没有带,一身坦荡。可在第二天就听到了她上了清心庵,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佛伴她一生。
赵尺素走的时候只给宋清桓说了一句话,声音平静冷淡,真成了一副四大皆空,看破尘世的模样。
“若是你二人真的相互喜欢,那就不要在意旁人的任何看法。不要让后悔占了你一辈子。”
至于宋国祯,在那日知道一切的真相之后,在脑子里绷了这么多年的一根弦,也崩断了。签了那封休书之后,竟然就自己跑去了皇宫,把自己过往种种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皇帝。
宋国祯所犯之罪,即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可是皇帝到底顾念着宋清桓,没有下旨诛九族,只是抄了整个宋家,却也没让宋国祯好过,下令流放到了西北。
显赫多年的百年宋家,一时坍塌,被时间长埋,在朝中一手遮天数年的宋大人,现在也不过一个被流放的罪人。是能够活着到西北,还是死在流放的途中也无人知晓。总之只能得到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朝中众人见宋家倒台,纷纷往霍家投靠。
可惜霍家老爷子也不是个有福气的,早些时候没了独子已然元气大伤,得知自己多年的死对头宋国祯被流放,也不知是高兴过头还是怎么,竟然在当晚就去了。霍家伺候老爷子的下人第二天来叫老爷子起床时才发现他的尸身都硬了,可是面上还是带着笑。
霍家一脉,从此也算是没了后人。
霍家的旁支为了争抢霍家在朝中留下的势力,搞得你死我活,沈著甚至连手都没出,就已经不成气候了。
宋霍两家,彻底销声匿迹。
宋清桓和焕山两人的事情也越传越烈,如今整个盛京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甚至市场上还有了关于他们二人的话本子,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也像是找到了新的谈资,一天说上三场也不嫌烦。
只是这众人口里的两位主角儿,如今却被请到了宫里。
“清桓的身子可好些了?”
赵尺素削发的那天,宋清桓赶到了清心庵,可他看着自己娘亲那张已然无所求的脸,什么话都没说,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被削去了头发,然后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尼姑服,什么话也没说就下了山。只是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前些天才把身子养好。
“劳皇上关心了,臣的身子已无大碍。”
沈著听到宋清桓说自己没事,可看着他脸色不怎么好,步子还有些虚弱的样子,始终有些担心。
待会儿还是让太医来给宋清桓仔细瞧瞧身子好了。
宋清桓倒是不知道沈著想了这么多,他看着沈著如今渐渐长出肉来的身子,心里到底多了几分欣慰。
沈著之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是他的父亲害的,就算宋国祯如今已伏法,可若是沈著还是过得不好,他心中也难安。
“朕前些日子已经把苗东丹,还有他的一干同伙砍了头,心中最后一件事也总算是解决了。”
沈著高坐在龙椅上,有些欣慰的叹了口气,可是他看着宋清桓和焕山二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你们两个人的事……如今已传得沸沸扬扬,即便朕有心下令让他们住嘴不许再谈论此事,只怕也……”
“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好了,左右我和宋清桓身上又少不了肉。”
自从赵尺素当真宋清桓和他的面把他娘亲的事情解释清楚后,他在折腾宋清桓这件事儿上就越发没了顾忌。前些日子宋清桓生了病他不忍心,只是等宋清桓身子好全了之后,之前欠着的可都一点一点的被他讨了回来。
也不知道焕山是吃什么长大的,半点也不知道累,每天醒来的时候还一天比一天精神。
沈著看了焕山毫不在意的模样,倒也没说什么话了,既然焕山和宋清桓他们两个都不在意,他也懒得操这份心了。
“今日宣你们进宫,我主要是想问问,你们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著不等他们二人回话,就继续说道:“如今朝中人才匮乏,若你们二人没什么安排,这朝廷的官职随你们二人挑。朕知道你们的性子,尤其是焕山,在朝廷定然呆不安稳,朕也不强留你们多久,只要帮朕顶到明年春闱,朕找到了有用之士的时候,你们两人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焕山看着沈著满脸笑意的模样,挑了挑眉毛,他当日就说过等把京城里的这摊子烂事解决了,就会带着宋清桓回京。如今皇帝想留下他们俩,说是暂时帮着顶过这一阵儿,可谁会知道以后会不会又闹出一些幺蛾子来。皇上嘴里说是一阵儿,万一不小心就被困在这京城一辈子,那他岂不是亏大发了。
这亏本买卖做不得。
“皇上,我是个粗人,朝廷里的这一套放我身上实在是不受用。至于宋清桓……他现在是我的人,自然是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的。我爹娘的忌日快到了,你总得让我把媳妇儿带回去给他们二老瞧瞧不是?要是皇上硬是留着我们不让走,我爹娘来找皇上,这可就不好了。”
焕山嬉皮笑脸的把皇帝的话给堵了回去,反正说什么就是不肯在宫里待。
宋清桓被焕山直接走过来搂着,脸上竟也难得的没红。
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清桓的脸皮被焕山硬生生给弄得厚了好几层。
焕山的顾虑也是对的,他实在也受够了京城里的纷扰斗争。
“皇上,臣如今受制于人,想帮也无能为力了。”
宋清桓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笑意盈盈的就全赖到了焕山身上。
沈著看着在底下坐得安安稳稳的两人,倒是被气笑了。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不肯留下就算了,我若是当真把你强留下来,焕山就敢和朕拼命。这恶人朕也不当了,你们想干嘛就干嘛,朕不管你们了。”
沈著见他们两个油盐不进的模样,挥了挥手也作罢了,这京城的乱摊子他们已经帮忙收拾了这么久,剩下的就他自己来吧。
“冬生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待会儿去瞧瞧他吧。哦对了,若是冬生不想跟你们回去,就把他留给我,朕身边怎样也要留一个信得过的人。”
沈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挥手让宋清桓和焕山两个人下去,想起了一直在宫里养病的冬生,连忙加上了后半句话。
“臣就先告退了。”
宋清桓应了下来,和焕山一起行礼,从皇帝的寝殿退了出来。
冬生当日被用来养蛊,身子亏损的大半,也幸亏安大夫时常进宫来,一边给皇上调理身子,一边还要照顾冬生。
等宋清桓和焕山二人走到冬生住的屋子,才看到他。
以前在冬生身上难免能看见一点属于少年人的年轻气盛,可是遭了这样的祸事,他身上的戾气也尽数收了起来,宋清桓和焕山进去的时候,冬生手里竟捧着本书在看。
“看书可以,也得仔细自己的身子。”
冬生看书看得入迷,压根儿就没注意宋清桓他们过来了,知道宋清桓开口说话,他才回过神来,连忙把手里的书放下,站起了身子迎了上去。
“宋大人,焕山大哥。”
“好小子,身子看着好了不少。”
焕山上前拍了拍冬生的肩膀,那孩子倒是没像以前那样被焕山一拍就七倒八歪的。
“这些日子安大夫一直在帮我调养身子,用的又尽是些名贵的好药,身子能不好吗?”
冬生当日被用来养蛊,精气神儿和身子大半都被那凶恶的麒麟蛊吞噬了去,即便当初把蛊虫排了出来,身子的亏损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恢复的。出了安大夫的精心调理,冬生自己定然也想了不少主意。
“怎么突然对兵书感兴趣了?”
宋清桓翻了翻冬生之前在看的书,发现竟是一本兵书。
冬生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就干脆读点书打发时间。”
冬生脸上突然正色起来,“娘亲和月娘没了,我也不能辱没了周家,若是她们知道我光宗耀祖,在地下也会很开心的。”
气氛突然有些沉重了下来,焕山拍了拍冬生的肩膀,听出了他话里的其他意思。
“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回黑风寨了?”
冬生从小在黑风寨脚下的清水镇长大,焕山以为他会舍不得离开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的。
“男儿志在四方,在清水镇我也不能真的干一番事业出来,就让我在京城搏一搏吧。”
冬生笑了笑,可是还有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清水镇那个地方,每一处都有他和月娘的回忆,若是回去,也不过徒添伤心罢了。
“既然你自己做了决定,那就好好的坚持下去,这也是你娘和月娘她们希望看到的。”
冬生点了点头,从宋清桓的话里听出了告别的意味来。
“宋大人和焕山大哥决定回黑风寨了吗?”
冬生看着眼前二人,一样的俊朗神秀,风姿卓绝,站在一起就跟一副画似的。
宋大人和焕山大哥两人的事情,宫闱也已经传遍了。虽然他自己喜欢女子,却又未曾觉得他们二人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两个人都这样优秀,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惺惺相惜再生出爱慕之意,再正常不过了。
“嗯,过些日子就动身。你以后在京城万事小心,也万不可心生恶意。若哪天当真飞黄腾达,记得回黑风寨和清水镇来看看。”
焕山说完这话,伸出自己的右手来,“山高水远,江湖再见。”
冬生一把握着了焕山的手,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山高水远,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