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宋国祯认定了焕山是自己的儿子，不管焕山说什么都只当他是在哄骗自己。
他从大牢中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就是派人去调查焕山，查出来的事情和霍司远当初说的一模一样，自己心里就更加坚信。
焕山的娘亲是被当时的黑风寨寨主抢来的，焕山在那年的秋末就出生了，可是念如是在夏天的时候被撸走的，焕山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哪有什么可是？我说了不是就是不是，你为何非笃定我是你的儿子？”
焕山看着宋国祯，就像是对牛弹琴，半句话都说不通，他也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握着宋清桓的手就打算和他一起离开。
“这是我给念如修的宅子。”
宋国祯死死攥紧了拳头，掠过宋清桓和焕山的头顶，目光直直看向了他们二人身后的“周府”二字。
“念如的出身不好，可是却比京中所有的富家小姐都要好。”
宋国祯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伸出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像是在触摸那个永远也触摸不到的人。
焕山的背有些僵直，准备迈出去的腿却怎么都迈不出去了，他身旁的宋清桓见焕山这样，干脆扭过他的身子，一同对着宋国祯。
“念如是府中账房的女儿，自幼和我一同长大，我们的感情甚笃，我从小就想把念如娶回家。”
宋国祯的声音突然染上了笑意，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出现的全是念如笑语盈盈的模样，仿佛念如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
“念如和所有的姑娘都不同，温柔解意，从未和我红过脸，虽只是一个账房先生的女儿，却从小就知书达理。”
焕山看着宋国祯像是陷入自己的回忆无法自拔的样子，眸子沉了沉，眼中情绪交织，他的娘亲确实是个温柔的女子。
“我等啊等啊，好不容易等到念如长大，等到她长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我提着彩礼高高兴兴的去她府中提亲，却被一口回绝。”
宋国祯说到这儿时，脸上划过一丝狠意，“若非是赵尺素从中作梗，念如又怎会拒绝我的提亲？”
焕山和宋清桓听着宋国祯说了这么久，却只听出宋国祯一个人的感情来，他对周念如一往情深，可是周念如当真像宋国祯想像的那样喜欢他吗？
宋国祯不由分说把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在了宋清桓的生母赵尺素身上，看着宋清桓的眼睛也越发的带着恨意。
“我与念如当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你真是要笑掉我的大牙！”
就在宋国祯盯着宋清桓，自顾自地说起自己和周念如之间的事情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张扬又尖利的声音。宋清桓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来人。
“母……母亲。”
宋清桓眸子里满是惊讶，根本没想到他那位娘亲也会出现在这里。
赵尺素听见宋清桓喊了她一句，那双凌厉的眸子颤了颤，可脸上刻薄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放松下来，甚至连应都不曾应宋清桓一声。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宋国祯一见到赵尺素，本就激动的情绪越发控制不住，那双眸子死死地睁开，盯着眼前那个和自己过了二十年，就恨了二十年的女人。
她还是和当年一样刻薄，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容貌，逼走了念如，非是嫁进了宋府。即便他这些年把赵家斗得破落，让她没了可以依附的母家，那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肆张扬。
“周府？呵——你可还记得这里曾是赵府？”
赵尺素食指一指，指上了那块匾额。
即便赵尺素这些年拼命保养自己的脸，可是手上的褶皱仍旧暴露了她的苍老。
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她的丈夫，积压在心中二十余年的不甘和怨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你自以为周念如爱你，可是不却不知道，她从来不曾把你当做心上人！是你自己臆想了二十年！”
赵尺素从宋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封休书，她把自己困在宋家二十多年，她已经受够了。
“你放屁！”
宋国祯听到赵尺素这么说，右手高高举起，直接就朝赵尺素脸上挥了去，赵尺素眼睛都不眨一下，等着他的耳光落下来。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头上一片阴影笼了下来，截住了宋国祯打下来的手。
“我素来知道你心狠手辣，可是没想到你连发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要打。”
宋清桓死死攥住了宋国祯的手腕，那双眸子看着他，满目冰冷。
赵尺素被宋清桓护在身下，那双原本仇恨嘲笑的眸子划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她的手动了动，却什么都没做。
“发妻？哈！她嫁给我的时候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如此浪荡不知检点的女人，怎么配得上——”
宋国祯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自己竟被赵尺素一巴掌打歪了脸，他楞了许久，才从嘴巴里尝到血腥味。
赵尺素的右手抖得厉害，气得嘴唇发白，脸上的血色尽褪。
“呵——呵呵！你当年敢做，如今却不敢认了吗？你费尽心机嫁入我宋府，却一入府就偷了汉子，宋清桓到底是不是我的血脉还不得而知！”
鲜血从宋国祯唇角滑落，他的面目狰狞，恶毒的话一串接着一串的冒了出来。
宋清桓捏着他手腕的手越发用力。
“宋国祯！”
赵尺素怒吼了一句，脸上浮现出冰冷的嘲笑来，“你以为你当年破了周念如的身子，我告诉你，当年你碰的人是我！你嘴里不贞不洁的女人的清白，是被你夺去的！”
宋国祯当年像周念如提亲却被她一口回绝，那天晚上便去喝酒买醉，宋国祯以为是周念如来寻的他，可是他却不知道当年偷跑出府一家一家酒肆找过去的人是她！他口中不贞不洁的女人，赵尺素！
“你以为周念如爱你，可是她心中却从未有过你。你恨了我二十多年，恨我从中作梗破坏了你和周念如的感情，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年是周念如来求我助她离开京城的。周念如从来没有爱过你，这二十多年都是你自作多情！”
赵尺素说出来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打破了宋国祯在心中坚守了二十多年的那面名为固执的镜子，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照出他支离破碎的倒影来。
“不……不可能……假话，全是假话！”
宋国祯猛地抽回了自己被宋清桓紧紧捏住的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不断摇晃着，嘴里说着：“不是，不会的……”
可是被他封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如今却像是被赵尺素的一句话给唤醒了。
“宋哥哥，我只把你当做哥哥，却从未对你有过男女之情。”
“念如身份卑微，配不上宋哥哥，宋哥哥值得更好的女子。”
“还请宋哥哥放过念如，念如不愿成为宋哥哥你的妻子。”
二十多年前的话如今全灌进了他的脑子里，这二十年来是执念，全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全是假的，当初得到周念如身子是假的，周念如喜欢自己是假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他对自己催眠了二十年，骗过了世人，也骗过了他自己。
赵尺素看着那个半蹲在地上，抱着自己脑袋不断摇晃说不的男人，眼角竟有泪滴滑落，她抬头望天，眼睛被灼热的日光刺得生疼。
她当年为何会喜欢上这个男人呢？是因为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还是因为所有的公子都对她心生仰慕，唯有他对自己从来不屑一顾。是年少是的不甘心作祟，所以才一心想着要得到这个男人吗？她如今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可是嫁给他的那二十年，仿佛熬干了她一生的精力。
“当年周念如知道你想强娶她，走投无路求到我这里。我因为私心，命人送走了她。可是你却因为此事报复我，连带着我整个母家也被你拖下了水，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我陪嫁的宅子，被你亲自挂上了周府的匾额。可是周念如却从来没有跨进过这里一步，即便你把这里修成了她喜欢的样子，她也没有踏进过一步。”
赵尺素的声音平静了下来，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宋清桓看着眼前的女人，所有的怨和不解，在此刻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爱情这场杀人不见血的战争里，先倒下的永远是先爱上的那个人。
宋国祯是这样，赵尺素也是这样。即便是他和焕山，输的那个人……
“你知道我当年看到周念如求我助她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赵尺素低下头来，眼角皱纹处的泪痕已经干了，留下了看不出的水痕。
“高兴吗？”
赵尺素像是在宋国祯，却又像是在自问自答，“不，我很挫败。我在嫁给你之前，那么久的日子都在和周念如争斗，整日想方设法要怎么把你从她手里抢过来。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斗了那么久的女人，竟然连和我争上一争的心思都没有。”
赵尺素说完又呵呵笑了两声，从袖子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把那张薄薄的甩到了宋国祯面前。
“这是休书，签了吧。放过你，也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