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梁一挺会看人脸色，收到了他眼神中传达的信息，满眼笑意地望着他的同时拍了拍他的肩，却对欧阳说：“你还是自己问简明吧。”
欧阳没再追究下去，目光却迟迟没从梁一身上移开，而是反反复复地打量，若有所思的眼神叫人看不懂。梁一知道对方一直看着自己，却像是习惯了一样毫不在意。
倒是他因为这眼神而坐立难安，不动声色地把梁一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问：“你怎么会在这？”
“来吃饭呀。”
“要不要过来坐？”欧阳突兀地接话，“叫上你那边的人一起。”
他莫名其妙，不懂欧阳为什么要对梁一发出这种邀请，他们才认识几分钟？
梁一摆摆手，朝包间努努嘴：“不用了，我那边的人都无聊得很。”
他顺势朝包间那边望去，从未关的门中依稀看见里面坐了一个金头发、白皮肤的人。虽然看不清脸，但从穿着打扮上来看，非富即贵。
梁一的目光在桌上搜寻，忽然看见了他未吃完的蛋糕，兴奋地说：“你蛋糕还没吃完哎。”
还没等他接话，小秘密就委屈地出声：“那个我要带回去吃的……”
梁一笑嘻嘻地伸手捏捏她的脸，逗弄道：“小朋友晚上吃多了蛋糕会肚子疼哦。”
小秘密噘着嘴问：“那你不会肚子疼吗？”
梁一哈哈笑：“我是大人，我不会肚子疼，你能把蛋糕送给我吗？”
“不要。”小秘密一下把蛋糕拖到自己怀里，生怕被梁一抢走。
他一脸无奈，只得一手箍上小秘密的肩膀，好声好气地劝：“乖，送给叔叔，今晚你不能再吃了，蛋糕放到明天会坏的，到时候就浪费啦。”
小秘密咬着唇，很舍不得，但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蛋糕推到了梁一面前，说：“送给你吧。”
“谢谢你哦。”梁一笑开了怀，跟着就随手拿起他用过的，上面还沾了奶油的叉子，很不介意地吃起来。
他尴尬得要死，觉得这人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更不可理喻的是，欧阳竟然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蛋糕递过去，语带殷勤地说：“够吗？我的也给你。”
梁一笑着朝对欧阳眨了眨眼，说：“谢谢。”然后就很不客气地接过来继续吃。
而坐在一边的他发现，欧阳竟然还在看着梁一，从始至终眼光都没有移开过。那毫不避讳的眼神，专注得像是研究一件物品，赤裸得像是要吃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欧阳，就像欧阳盯着梁一那样。盯得越久，他就越心焦，他告诉过自己一万次，不要在意，要平常心，欧阳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习惯于在日常中物色对眼的人，这是他的生活方式，永远不会改变，他必须要接受这一点。但是他现在吃味得简直要发疯了，那火热的眼神简直要把他焚化，他心里不知已经掀了多少张桌子。
忽然，小秘密扯了扯他的衣角，嘟哝道：“Uncle Jean，我想拉臭臭。”
他在心里谢天谢地，终于有理由可以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刚起身，却又被梁一摁了回去：“你起来干什么？还打算陪着她进女厕所么？”梁一娴熟地招手，叫了个女服务员来，吩咐了几句，那服务员便牵着小秘密走了。
他没办法，只能继续坐着，心如火烤。梁一吃完最后一口蛋糕，随手把叉子扔到桌上，笑着告别：“我先走啦，那边的人还等着我呢，谢谢你们的蛋糕。”
欧阳的目光随着梁一的移动转了一圈才收回来，恢复平静。
被梁一这么一搅，原本就已僵化的气氛更是难堪了。不过可能这只是他单方面的感受，因他从来就是个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人，这是他和欧阳最不一样的地方。欧阳却是从容得很，兀自抚着鼻梁，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欧阳漫不经心地咕哝，不知感叹还是对他说：“没想到跟你合租的是这样的人啊。”
“怎样的人？”
“漂亮得不可思议。”欧阳的语气里有种留念的感觉。
“是很漂亮。”他感觉心头那把火快要把理智烧没了，右手在桌底握成了拳头，“你心动了吗？”
“呃？”欧阳挑眉，不解地望着他。
“想跟他约吗？需要我牵线搭桥吗？”他感觉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嘴里都有火星子的焦味。
欧阳有点不悦了，脸一垮，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胡说八道，继续口不择言：“他以前可是皇廷的头牌公关，可惜已经休耕很久了。而且，他也不是你约得起的。”
“你够了啊。”欧阳的话里已经有了点警告的意思。
他选择听不到，接着说：“刚刚你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像要吃人一样，你是晚饭没吃饱吗？猎艳猎到这里来了，三天两头往Violet跑还不满足吗？你到底要找多少人？”
“三天两头？”欧阳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想告诉他手机的事，又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干脆真的胡说八道起来：“杨宇亮告诉我的。”
欧阳眯起眼盯着他，声音变得低沉：“我没想到，你跟他居然还有交往。”
他冷笑：“你没想到的多得去了，我前两天在Violet遇上他，还跟他约炮了呢。”说完这句话，他心里有种变态的快感。
欧阳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却依旧捉摸不透其意义，只是声音变得更为低沉：“我三年前就跟你说过，那地方不适合你，你跟那的人不是一路的。”
“你也知道是三年前，你真以为我还是以前的简明？”
欧阳一怔，随即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问：“你做这些事的意义在哪里呢？”
“开心啊。”他无所谓地说。
“可我不觉得你开心。”欧阳严肃地说。
他极不喜欢到了这个地步还被对方看穿，嘴硬道：“不要拿你那套过时的认知来衡量我，你可以到处留情，我就不能偶尔放肆一下？”
他硬撑的样子让欧阳没来由地愠怒，不禁皱起了眉：“简明，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我把自己当什么人？”他大笑出声，满脸哀怨，“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公关吧，公关你还会多看两眼。”
欧阳终于明白他所有的激愤出自何因，有点头疼地道：“我从没这么认为，你不要作践自己。”
他悲哀地摇摇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有好多话想跟对方说，以前总说不出口，可经历了CK和杨宇亮后，竟觉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像你这种处于上峰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总是走得那么洒脱，我只能跟在你背后，不停地追。但凡你再冷酷一点，我都会看得清一点，可你为什么要对我温柔？你心里没有我，就不要理我，不要关心我，我对你发了火又后悔去找你的时候，你不要给我开门，不要对我笑，也不要跟我乱搞！”说到最后，他感觉喉咙艰涩，眼睛胀痛，有液体要从中滚落。
他从未这样跟欧阳吐露过衷肠，即便是过去发火失去理智的时候，也没有说得这样认真，这样深刻过。他能觉察出欧阳的眼神因着他的话慢慢变得冰冷，这让他内心产生一种莫大的遗弃感。他等了很久，欧阳始终一言不发，始终那么冷冰冰地看着他，他能看出对方冷酷表情下的厌倦，只是碍于礼貌让它显得不那么伤人。对欧阳而言，保持风度永远比真情流露重要，没有谁可以让他失控。
最终，欧阳叹了口气，缓缓道：“果然，对你越好就让你想要更多是吗？我以为给不了你真心，总能给些别的安慰，你不也很受用这些吗？如果你觉得这些让你困扰了，我可以全部收回来。”
“我不是……我只是……”他傻傻地望着欧阳，想要反驳，却想不出任何理由，乱得不知所措。最后，他只能挫败地轻笑一声，说：“你太理智了，理智到我都找不到理由反驳。”他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在欧阳面前，他永远这么卑微。
欧阳双手交握，像是教育一样，说：“简明，人生不用这么认真，你当它是游戏，玩玩就好了。”
他笑得浑身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不让眼泪流下来。没错啊，这就是一场游戏，是他自己入戏太深。可是他真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这么默默地从这个人的生命中消失，像那无数过客一样，时间的风吹过，气味都没能留下。
他努力保持体面，使自己不至于太难堪。他盯着自己的指尖，意味深长地说：“那CK呢？他也是游戏吗？”
欧阳不置可否，眼神古怪地盯着他。
他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故意想挑起什么，语气尖锐：“你很喜欢他吧？”
欧阳眼神一凛，表情第一次明显的松动：“What do you mean？”
他忍不住笑了，除了上课以外，跟人交谈的时候欧阳轻易不会说英文，一旦说了，则代表真的有情绪了。这情况虽然出现得极少，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规律。他学着欧阳漠然的样子，故作轻松地说：“他就是你ex吧？我记得你说过，你只谈过一次恋爱，那他就是你的初恋喽。”他抚抚鼻子，继续揶揄，“我看你这几天请假，陪他去了不少地方玩啊，笑得挺开心的。”
欧阳整张脸都僵了，一字一句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掐指一算的。”他一脸轻浮，装起了无赖，继续调侃，“你是不是被他甩了，才变得这么无情的？”
“砰”的一声，桌子被欧阳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杯子里的水跟着弹跳而出。欧阳大骂了一声“Bullshit”，一贯的优雅荡然无存。
旁边的顾客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竟然有点高兴，终于他也有了让欧阳失控的能力：“你轻点，发脾气也要注意场合。”
欧阳眉头紧蹙，忍着情绪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了吗？”
他装作没听到一样，答非所问：“泽西剧院简直就是ex的集散地啊，同一天晚上我俩都撞见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欧阳拔高了音量，简直要抓狂了。他从未见过欧阳这样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掐他。
看着欧阳这么激动的转变，他竟有种残忍的快感，可这快感只持续了一瞬间，过后他的感觉不会比之前好多少。一直以来，他都希望眼前这个人能放下距离，坦诚地望着自己，多少次他都在幻想，如果能看到更真实的欧阳，那他耗尽一生又有何妨？可眼下，望着对方气势汹汹的眼神，他忽然一点斗志都没有了。他的情感再怎么泛滥，都无法填满一颗无情的心，他不断地投入，最后只会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他以前想过那么多次，要逃脱这个华而不实的陷阱，却总因为贪恋片刻温柔而不愿抽身离去。但他觉得现在是时候了，他再也不想窥视这个人的生活，再也不想发现了秘密却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也不想欺骗自己。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力扔到对方怀里，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眼神中，他站起身来，说：“我去找小秘密，待会就直接走了。”跟着转身离去。
欧阳错愕地望着他，又错愕地望着手机，不久后，好像明白了什么，呆若木鸡，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