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过后，高年级进入了高考的最后冲刺阶段，学校里的气氛变得很是严肃，学生们都收了心，全身心投入备战中。何嘉宸也变得更忙，游走在学业与费云集团的事务中，分身乏术。而她也要备战期末考试，不得不把大部分时间留给了温书，两人相处的时间很自然地减少了。
不过即便如此，何嘉宸还是会在每天下晚自习以后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两人一起去操场走一走，说说心里话。有时他还会辅导她功课，教她怎么举一反三，不要读死书。
她越来越觉得何嘉宸聪明，他很懂得分析事物的特点，然后针对性地设计出最简单直接的方案，解决问题。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以前觉得这说法太夸张，但是跟何嘉宸相处久了，她也逐渐落入了这样的俗套中。她眼中的他，不比任何人差，只是他收敛了光芒，将自己的伪装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这天，下了晚自习，她抱着雀跃的心情快步走出教学楼，然而奇怪的是，她却没有见到何嘉宸的身影。每天晚自习后的短聚，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她猜他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便驻足等待。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学楼，眼看着人越来越少。她眼巴巴地望着门口，时不时伸长了脖子期盼着。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何嘉宸都没出现。她丧气地垂下头，盯着地面，心情低落。
忽然，身侧飘过一抹金色，Feynman踏着悠闲的步子从她身边经过。她赶紧转过背，暗自祈祷对方没有看到自己。可惜祈祷没有奏效，Feynman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Feynman望了望四周，待到人都走光了，才无所顾忌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似笑非笑地问：“你在等谁？何嘉宸？”
他的目光中有太多的不怀好意，她不敢直视，头撇到一边，装作没听见。
Feynman明显不吃这一套，上前两步逼近她。她下意识地后退，转身想走。Feynman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了回来，歪嘴坏笑：“这么害怕做什么？怕我动手？你可以叫全校来旁观呀。”
他手中的烟在她面前燃烧，呛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上回之所以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呛他，是因为人多势众，可现在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没有底气。她一下慌了神，哆哆嗦嗦说：“我……我没有在等谁……”
Feynman当然不会相信这比她脸色还要苍白的说辞，抬手用力捏住了她的脸，恶作剧地往两边拉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隐约浮现出凶狠的神色，声音像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有种恐吓的意味：“你抖什么？你不是很勇敢吗？上次的傲娇劲儿哪去了？”
“你放手……”她怕得要死，心中万马奔腾。她知道这人背地里的手段，也忌讳他的身份，他可是市长的孙子，他爸爸还是隐城的首富，而她只是个星二代，论钱论势，都差他一大截。就算他今天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她也不敢去说什么，因为这个社会就是会维护他这样的人。
她的恐惧似乎有取悦的作用，慢慢地，Feynman眼中的凶狠转化成了嘲笑，他最后揪了一下她的脸，说：“放心，我今天不想打人。”然后就松了手。
她的心总算落定，得到自由后脚软得差点没站稳。她揉着被捏红的脸，用余光偷偷瞥着Feynman。他又抽起了烟，自在得不可一世，居高临下的样子像个君王。他随手拨了下头发，那满头金色像光一样流泻，配上白皙得能窥见血管得皮肤，这画面简直就像滤镜处理过的唯美镜头。她不得不承认，投胎投得好，天生就高人一等，Feynman在群英一直都是最出众的，不过也只是表象而已。
Feynman今天貌似心情不错，他悠哉游哉地弹了弹烟灰，竟然大发慈悲地跟她说起了何嘉宸的下落：“你别等了，他被我爸叫回公司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看到她这样，Feynman冷笑了一下，用一种劝诫的语气说：“小学妹，别说做学长的不关照你，我奉劝你别陷太深，何嘉宸这个人，狡猾得很，满嘴都是谎言。”
她觉得这是诋毁，内心升起一股愠怒，不悦道：“学长，你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Feynman笑了两声：“你觉得我冤枉他了吗？”他语调上扬，“在你看来，他的人生是不是像一个反串灰姑娘的故事？他是Cinderella，我是继母和两个坏姐姐；他忍气吞声，我残酷剥削。”
她没说话，用表情肯定了他的说法。
“你才认识他多久？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他又露出那种鄙夷的表情，“他就是个贱人，小人，满脑子心机，只想着怎么往上爬。”
“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她说，“他和你不一样，你想要一点点，就能得到很多，而他想要一点点，却要付出很多。”
Feynman啐了一口，恨恨道：“他想要的，才不止一点点。他从小就在我爸面前图表现，十六七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不过三两年，就能哄得我爸把几千万的项目交给他。这样叫作只要一点点？我爸眼是瞎的，我可不瞎，那家伙野心大得很，不会甘心当费家的奴隶。”
虽然Feynman的话还算符合逻辑，可她还是觉得他异想天开，她不相信一个高中生能有这样的心机：“学长，你说这么多，有证据吗？还是，只是你主观的想法？”
她的提问挑明了Feynman话里的漏洞，Feynman有些词穷，随即皱紧了眉头，不齿道“这就是他下贱的地方，背地里耍花样，表面上却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以为我是个坏人，他是个受害者。”
你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她在心里嘀咕。
Feynman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忽然眉头一展，恢复了之前的嘲讽：“我知道，你心都在他身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你真的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你想说什么？”她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跟他在一起，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的事？下个月就要高考了，他毕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她坚定的表情终于松动了。她确实是没有跟何嘉宸讨论过这件事，她潜意识认为，毕业了又能怎样，不过是分隔两地而已。她年纪小，没有经历过太多，不知道距离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可现在Feynman一提，她忍不住担忧起来。
Feynman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很是得意，继续说：“我爸看得起他，想让他去英国留学，以他的成绩，考上那边的学校轻而易举。不过这只是个形式，主要目的是费云集团要在英国设立分公司，他是主要负责人。他去了那边，可就扶摇直上了，前途大好，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Feynman的态度虽然轻浮，却不像是在说谎。她感觉胸口闷闷的，原本清晰的思路这一刻拧成了一团乱麻。她抱紧了手中的书本想求得一点安全感，然而气息却暴露了她心中的忐忑：“你、你不要瞎编，我不会相信。”
“我有没有瞎编，你可以自己去问他。”Feynman笑得邪恶，用一种残酷的调调粉碎了她最后的坚决，“你以为他真的在乎跟你的那些过家家的游戏？他心比天高，你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少女，不在他未来的规划里。”
也许是Feynman这番话说得太冷酷，所以即便是无凭无据，还是让她感觉一阵阵发冷。可她还是不想在气势上输人，努力摈弃脑中那些不好的想法，倔强地瞪视着对方。
Feynman呵呵一笑，轻蔑地说：“不相信么？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赌前途和爱情，何嘉宸会选择哪个？他要是选爱情，我没话说。不过，他要选了前途……那么你，”他指着她，无比认真，“你代替他来给我当奴隶。”
她消化不了他的话，整个傻掉，像座雕塑一样立在原地。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说定了哦。”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随性地扔在地上，留下一个示意她好自为之的笑容，翩然离去。
结束这场对话，回到公寓后她一直心神不宁。她说服自己不要把Feynman的话放在心上，但就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她想发信息跟何嘉宸求证，可是才打了没几个字，手指就悬在了半空。她放下手机，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清在担心什么。她想，还是等见到何嘉宸当面问他吧，这些事，怎么可能用几根手指头就说清呢？
那时的她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都是有预感的。如果是好事，这预感不会太强烈，因为人心中的安全感会击败所有负面情绪；而如果是坏事，安全感就会变得不堪一击，它消失的那一天，就是预感成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