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学川轻佻惯了，眼风扫过来，捎带脚瞥见了旁侧站着的容怀，他瞧见了人视线便一直不住得往容怀身上扫。
胡说皱了皱眉，思量着路学川的眼神太过直接，此人言行举止都让胡大人闹了通眼睛，直叫胡大人想瞥开眼睛，好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路学川咂摸了半天，拱拱手对容怀说道：“在下路学川，敢问这位公子是……”
方才见了胡大人打了招呼，转瞬间就别有用心的与容怀搭话。
容怀轻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路掌柜。”
容怀对路学川不算陌生，只不过是今日对上人的话，模样是分辨不出的，但这位在京城的名声极大。一盏半酒楼的主人，光是这一点便让人觉得此人能力非凡。
路学川笑眯了眼睛，捋直了自己的脖子，摆出一副难得正经的模样。
路学川对于自己在外的名声还算得上是满意，他眼睛在容怀身上盯牢了，想他在京中数年，还未曾见过这样的人，眼前的这位模样清隽，唇微张吐出来的音阶，缓慢又好听，温润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胡说至今为止还没瞧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再看旁侧的容大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竟是隐隐的觉得他的嘴角又往上抬了抬。
只听容怀说道：“路掌柜从何处来？方才倒是瞧见有个人影一直跟着路掌柜。”
路学川听罢，抖了抖袖子，露出执着折扇的手来，展开扇面摇了摇，说道：“人气太足，委实有些苦恼了。”
他的声音刻意的拉长了调子，说是抑扬顿挫但顿的不在点子上，听着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胡说被狠狠的酸了一把，他呵了一声，扬了声说道：“需要北镇抚司的帮忙吗？”
路学川合上扇子，对胡说说道：“就不劳烦胡大人费心了。”
容怀轻笑了一声，路学川细想方才有甚好笑的，侧过脸看向容怀。
容怀未等他张口，便说道：“路掌柜来得正好，也免了在下与胡大人再往一盏半多跑一趟了。”
路学川挑了挑眉，调侃道：“哟，那在下岂不是送上门来了。”
胡说听着路学川这浪荡的语气便心中烦躁，眉蹙得老高，那路学川油盐不进又摆起了架势，他遥遥的一指，恬不知耻的说道：“不如到一盏半坐坐，我们边坐边说。”
四人一行到了一盏半。
胡说对一盏半并不熟悉，他在京城除了与北镇抚司的几个人来往之外，很少与旁人接触，平日里在京城闲逛的机会也并不多。
一盏半的装修清雅，这会儿刚过晌午，在店内的人并不多，路学川引三人到了挨着窗户的一桌。位置极佳，刚上了桌，小二便已送了茶水过来。
容怀掀袍落座，背脊挺直，他见胡说走过来，便伸手敲了敲身侧的位置。
胡说挑了下眉，从善如流的在他身旁坐下。
路学川在两人对面坐下，懒洋洋的说道：“不如上两道小菜，再温一壶酒，我们好一叙。”
胡说挑了下眉，冷淡的拒绝道：“不必了，随你意愿已到了酒楼，别些虚的就免了。”
路学川瞧着胡说一脸冷淡的模样，美色当头，却岿然不动，他算是品明白了。
这位锦衣卫大人怕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脑袋里压根没装风花雪月。
晌午，温酒对美人，实在惬意惬意。
他却冷淡的拒绝了。
路学川望向容怀，企图这位温润的公子能说上几句让胡大人回转心思。
容怀却对他微微一笑，说道：“路掌柜，胡大人说的不错。我们此次前来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路掌柜照实回答就好。”
得，显然这两位是一条船上的，跟他路学川不是一路子的。
路学川听罢微微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兴致缺缺，说道：“前些日子胡大人已在八两药铺询问过路某人一回，这才隔了几日便又找上门来。路某人做的是合法的生意，如果不信可查我国律例。再这样三番五次的被官府的人找上门，路某人以后的生意做还是不做了？”
这话张狂得很，即使他知晓对面还尚有个北镇抚司的人。
路学川向来是如此，朝廷逮不到他的尾巴，而他也小心翼翼的把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好好的掩饰起来。
容怀淡定的应道：“那路掌柜更要配合才是，若是我们今日得不了答案，明日便再来。路掌柜今日把事情解决，明日我们便不再出现。不然便随胡大人回一趟北镇抚司，了了事情便放你出来。”
江豫伪装着低眉顺眼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容怀，心下赞叹这位容大人的嘴真是好生厉害。而且这番话似乎听起来有些熟悉。
容怀淡定的抿了一口茶，心想北镇抚司搬出来似乎确实比大理寺的威慑力要大得多，日后不与胡大人办案了便不能拿这一套唬人了，实在可惜。
路学川挑了挑眉，对这位看着温润的惊人之语震了一下。他还以为是个温软的性子，未曾想到倒是与胡大人一样的凶，不过这凶藏的深，温温润润的给你压迫感。
近些日子北镇抚司与大理寺倒是走得近了一些，路学川问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大理寺的？”
容怀说道：“在下大理寺少卿，容怀。”
算起来，眼前这位的官职比胡大人要高，这倒是有些出乎路学川的意料了。
他呵了一声，到底还是被官府的人缠上了，而且显然眼前这个容大人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官府倒是还拿他没办法，但好人他也怕难缠啊。
路学川问道：“容大人想问些什么？”
“我想知道张则纯张大人的消息是什么时候被人卖进一盏半的。”
路学川盯着容怀的脸看了半晌，说道：“十天之前。”
容怀笑了笑，“多谢路掌柜了。”
胡说听闻此言，为之一震，竟是未曾想到消息是十天前送来的。
路学川将三人送出了一盏半，还叮嘱容怀要多到一盏半来坐一坐，容怀笑眯眯的与他闲扯了两句，三人才算摆脱了路学川。
容怀对胡说说道：“时间像是故意掐算好的。”
胡说点了点头，“若非不是恰好了时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张则纯在偏厢的秘密还有他的哮喘之症，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一盏半酒楼，除非……”
胡说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容怀冷笑了一声，接过话说道：“除非这世界上有鬼。”
江豫被遣去通知北镇抚司和大理寺。而胡说和容怀两人没停顿，直接到了张府。
管家开了门见胡说与容怀两人一同上了门，忙开了门。
管家引两人进了府，又唤人去叫张刘氏，等待的功夫，容怀问道：“管家，方才有府上的人出入吗？”
管家说道：“除了平日里仆人们必要出门做事的，无人请假。”
胡说说道：“把府上的人全部唤出来。”
管家看了胡说一眼，心中一抖，便连忙去唤人了。
张刘氏身子倒是瞧着好一些了，灵竹搬了个板凳扶着人坐下了，张刘氏说道：“身子骨弱了些，两位大人莫要介意。”
容怀说道：“您歇着，不妨碍。”
张刘氏得了这句话，有些恹恹的坐在板凳上等待。她已经有些厌倦了，自从去年开始，她一个人已经面对过多少次这样的场面了。
胡说皱着眉看了一眼张刘氏，抿了下唇，他往前走了半步，抬手将她落在地上的袖口提了提。
张刘氏微微一怔住，胡说停了手，深觉方才的动作有些不够妥当，那张刘氏眼眶一红，竟是落下泪来。
胡说蜷了蜷手指，张刘氏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我无事。只是想起小儿尚在的时候常常这样做，一时之间有些感慨了。”
这两个人的互动是非常奇怪的。
容怀的视线在胡说不知所措的背影上微微的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被赶来的下人打断了思路，他侧身对掌柜说道：“人都到齐了吗？”
管家点了点头，命这些人列成一排，面向容怀，他说道：“人都已经到了，十五个人。”
容怀的视线放了过去，这些仆人倒是各有不一，有些垂着头，而有些正张望着，似乎对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容怀对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管家顿了顿说道：“还有灵竹，在夫人身边。”
容怀点了点头，在十五个人面前走过，慢腾腾的说道：“一盏茶之前，有谁是不在张府的。”
有四人抬起了手。
排在最前头的瘦子说道：“今日晌午之后，小的便出门去购菜去了，今日是寻常府上备瓜果蔬菜的日子。”
瘦子说罢，他身边的两人随声附和道：“小的是他一同去的，而且路上一直在一块。”
还剩下一人，容怀挪到那人身边问道：“那你呢？”
容怀抬头见这人微微皱了下眉，这人他是见过的。
正是与灵竹一同发现张则端死亡的下人，他的半张脸被烧伤了，而声音也全部被毁掉了。卯三指了指喉咙，急的说不出话来。
有口难辩。
管家忙说道：“是小的让他出门去西市买条鱼，不过出门了半个时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