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并州城内热闹非凡,与昨日萧条的景象联系不到一起。
一家一户手持红灯笼,有说有笑的往城东走去。
容怀抿了下唇,对身侧的胡说说道:“这并州城的人并不少,而昨日却真像座空城一般。”
胡说应了一声,两人不再言语,默默地跟着人流走,右手边是一老人抱着一小姑娘。小姑娘在老人怀里也不安生,手指绕着老人长胡子玩起来,边玩边咯咯的直笑。
老者瞅了一眼小姑娘,笑道,“真是个傻姑娘。”
老者把小姑娘往上抬了抬,小姑娘脑袋搁在了老者的肩膀上,老者拍了拍她的后背。
“爷爷,你看有星星。”小姑娘发现了新奇的玩意,指了指黑色的天幕,群星点缀在其上,闪闪发亮。
“你不是天天瞧见。”老者并不在意。
“天天瞧见的分明只是我们家那一小片天上的星星,”小姑娘却是一撇嘴道,接着她抬手指了指,笑起来,“现在看的是天底下所有的星星。”
老者并没说话,只跟着人群走,用胳膊护住小姑娘。年纪小,好奇心重,小姑娘侧了头趴在老者的肩头,瞧见就在她旁边的胡说。
胡说与爷孙两人差上了半步,小姑娘抬抬手就摸到了胡说的刀鞘,兴奋的想再碰碰,“爷爷,好大的剑啊。”
胡说回头对小姑娘笑了一下,还将脚步慢了下来,随小姑娘的意再摸摸那被认作是剑的长刀。
老者神色一凛,伸手将小姑娘的手拦了回去,做完这些才对胡说说道,“小姑娘不懂事,扰了公子。”
“老先生可是本地人?”容怀拱手,随后问道。
老者将容怀打量了一番,皱眉不语。
容怀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丝毫不畏惧老者的冷脸,便接着问道,“晚辈容怀,昨日刚到并州城。想问问老先生,前方因何缘由这般热闹?”
老者十分不高兴,眉头全然皱了起来,眼前这两位显然是外乡人,他冷哼一声。
为何这般热闹?并州城的人都知道。如若这两个年轻人来并州就是为了惠王那劳什子的地宫,还能不清楚五月甘三为何这般热闹?
呸,都没安好心。
而容怀早已换掉了攻略对象,逗得小姑娘咯吱咯吱的笑起来。
“有人在那边卖好贵好贵的衣裳。”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说道。
“小姑娘,那你知不知道,那好贵好贵的衣裳是什么?”容怀笑着问道。
小姑娘刚想张口,却被老者制止了。
“别与他多说。”老者轻拍了小姑娘一下,随后视线在容怀他的脸上来回的看,“这现在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明知故问。”
说罢,老者就抱着小姑娘不再与容怀说话。
小姑娘冲着容怀吐了吐舌头,然后埋在老者肩膀上不说话了。
胡说瞥了容怀一眼,两人颇为默契的跟上了老者,他们慢了脚步与之错开了半步。
老者戒心很重,而且觉得身后的两人根本什么都知道,问他们爷孙也不过是因为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眼见人越来越多,那爷孙俩也在人群中越挤越远了,胡说饶有兴致的取笑道:“没想到堂堂大理寺少卿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容怀翘了翘嘴角说道:“胡大人不必客气,你不也分了一杯羹吗?”
话罢,两人隔着闹市的喧嚣声,对视片刻,笑了起来。
舌灿莲花的容怀碰了块不耍嘴皮子的铁板,难得落败。两人只得认命随着人流一路到了城东。
城东是繁华之地,并州虽已破败,但到了城东仍旧能看出当年的影子。
而且大抵是为了五月甘三,城东被人特意打扫过了。
长巷里,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红灯笼,这会儿一齐亮着。红灯笼下是一个个小摊贩临时摆起的小摊。
面具、花灯、泥人,味道不错的各种糕点,还有熏香的香料,应有尽有。
行人络绎不绝。商贩借着徐瞎子的风,小赚上一笔。
五月甘三,饶像是上饶城自己的花灯节。
城东的百丈巷,一红绸子团簇着无字的匾额。无名店铺门口摆了长方形的台子。有人在百尺巷闲逛,不是为了徐瞎子的衣裳而来。至于那些有目的的人,一早就盯着台子去了。
两人并不着急,在巷子里的小摊闲逛起来,胡说错愕的发觉身侧有几人有些熟悉,但一时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容怀微微侧身,丝毫不在意身侧胡说的眼神,他拿起小摊上的面具放至脸上,只露出眼睛。遮起脸,视线肆无忌惮起来,他的视线在胡说脸上转了几圈。耳边小贩建议胡说也买一个拿回去当做纪念,那面具上用瘦金字体刻着并州城三个字,这一声才将胡说的思绪扯了回来。
胡说一只耳朵听一只耳冒。他终于在晦暗的灯光下,发觉那几个眼熟的人究竟是谁。
这些人正是客栈里的那几人。为首的那位不就是客栈里摔刀在长桌上的人。
那几个人平时蛮横惯了。百尺巷里,人挤着人,他们不顾人手里又踢又推,生生辟出一条路来,几人毫无阻碍的挨近了台子。
并州城此次一定有高手在其中。
方才这几人推推嚷嚷到了台子旁边,居然如此顺通无碍。
是高手深藏不漏、避讳锋芒,还是那几人有什么身份?
“是客栈碰见的那几个人,”容怀低声说道:“他们是为了惠王地宫而来的,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了罢。”
胡说应了一声说道:“跟上去看看。”
容怀将面具放下,转身跟上。小贩说的口干舌燥,胡说却没买,小贩哎了一声没叫住人。小贩一瞧两人离去的方向,小声切了一声。
这没了名望的并州城,哪儿还有人无缘无故的来这地方。
胡说好半天才挤到了台子一边,前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左边右边也是,而容怀却与他有几人之隔,眼见他挤在人群里却仍旧怡然自得的模样,胡说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他退了两步,伸出了手。
容怀颇为怡然的缓缓伸出了手,这一举动是以身侧人的嫌弃声中做背景的,胡说稳准狠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人不费吹灰之力的拖了过来。
不过是一点微小的力气。
胡说却在闹市里听清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还有仿若火烧一样的手心,而尽管如此,他仍旧不舍得放开。
手掌中握着的手腕,很暖,他应该清楚的,容大人的体温尽管是在严冬怕是也这般温暖,让人不自觉的想与他待在一起。
容怀垂着头看了一眼,伸出另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腕解救了出来。胡说的掌心空了,他斟酌着应该以什么借口来填补方才的唐突,而容怀却反手,手指嵌入他的五指间,叩紧。
容怀侧过身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道:“抓紧点,人太多了。”
胡说耳根发热,像是得了失语症,磕磕绊绊的拼凑不出一句话。
突然左边一声脆生生的叫声,小孩挤在大人中间,旁边的人又没个轻重。这一声将他从过分的暧昧中抢救出来。
离得最近的容怀反应极快,他伸手一捞,就将一小孩抱到了怀里。
怀中的小孩咯咯的笑起来,抬手碰了碰容怀的胳膊,“大哥哥,怎么又是你啊。”
小姑娘偏头瞧见与容怀挨得极近的胡说,歪了歪脑袋说道:“这位大哥哥原来也在啊。”
听这话,胡说才认出怀中这个小孩就是之前老者怀里的小姑娘。
这算是缘分。
容怀也笑了起来,低头问小姑娘,“你爷爷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小姑娘哼了一声,扬起了下巴,“我爷爷不带我凑过来看,我就自己来看了。”
“你爷爷肯定很担心你。”容怀说着碰了碰小姑娘的额头,说着把小孩又往怀里抱了抱,“行了,我带你去找你爷爷。”
放着一个孩子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若是碰上坏人如何是好?
正巧他们方才也见过小姑娘的爷爷,总该比小姑娘一个人去寻要好些。
二人刚要转身往人群外走,这时有一人上了台,还有两个侍从搬了长桌上台,那长桌上放了八根蜡烛。先前上台那人就站在长桌之前,清了清嗓子,“感谢诸位赏光在五月甘三来到并州城,我徐瞎子先谢过了。”
小姑娘抓着容怀的肩膀着急得说道,回头指着看台,“大哥哥,开始了!”
容怀并没有停步,快速的往人群外走。身后徐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远的像是夏日里的一道微风。
到了人群的外围,果然看到老者正在焦急的张望。
小姑娘方才还撅着老高的嘴,这会儿一瞧见老者登时气焰也灭了,拉长了音儿喊了声,“爷爷!”
老者遁声望过来,上前两步走到两人身边。
容怀把小姑娘放下,小姑娘跑了两步直接扑到了老者的腿上。老者眉头一竖,但手还是一直护着孩子,嘴上说道,“跑什么跑,那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干脆把你扔掉算了,让你乱跑。”
“悄悄差点被人挤瘪是两个哥哥刚才救了我。”叫做悄悄的小姑娘趴在老者腿上耍赖,对方才老者的话装作没听见。
老者听了悄悄的话才把视线放到容怀身上,他眼神徒然一凛,“怎么又是你们两个?有什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