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进屋便瞧见,刘大头的那群亲信们正拉着容怀左右开弓。而容怀气定神闲的与那几个壮汉纠缠,只是打嘴架他是落不得下风的。
胡说也不纠结,让容怀也当一回靶子吸引注意。亲朋好友都去找容怀了,他才有机会下手。
胡说趁机快步越过了他们,干净利落的扯掉了床榻上的被子。那床被子之下,一动不动躺着那人就是昨日那姓刘的冤大头。
已经死了。
胡说本想从他下手,猜想他是有什么样的身份。
没想到隔天,人就死在床上了。
刘大头面色铁青,整个脖子都是发青的。死状狰狞,他双目圆瞪直直的看着房梁,手成爪状,身上的筋暴起。
想必死之前承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疼痛。
胡说伸出食指敲了敲下巴。
如果人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怎么可能不叫出声。
而且客栈上下这么多的人,且不论他,此时站在屋中的众人是与他一道的,想来他们也不过刚刚发现人已经死了。
那群亲朋好友总算发现了自家主子旁边出了生人,急哄哄的便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把胡说推到一边,嘴里嚷嚷,“什么人鬼鬼祟祟!”
壮汉瞪着两个眼睛,随手还把手里的大刀在胡说面前比划起来。
“查案的。”胡说一个侧身便避过了那人的攻击,随后连口气都不喘的说道。
这话说的是理直气壮,然而壮汉不吃这一套。
他们江湖人有江湖的规矩。
朝廷的规矩不是他们的规矩。
说来说去敢这么明目张胆说自己是办案查案的人,怎么都和朝廷有一腿的关系。
壮汉嗤笑一声,“老子管你是查案的还是查鬼的,都给我滚远点。”
容怀听了这话,也总算明白,胡说被五六个人围住,并不一如从前拿出他那块锦衣卫的令牌挡人。
在这儿没人守这官府办案其余人退散的规矩。
这一点胡说和容怀心照不宣。
“滚哪儿去?”胡说问道。
那壮汉见他还敢叫板,那即就怒火中烧,提刀就要上。
他身后另外四个八成害怕他们大哥死后还瞧见杀人的场面,伸手要将人换个山清水秀的地儿。
“别碰。”容怀幽幽的说道。
容怀这一声把正要与他动手的壮汉愣了一下。四个想抬尸体的也停了动作。
胡说将负在背后的长刀取下,双臂交叉抵住刀柄,有些漫不经心。
“你们大哥身上有毒,”容怀挑了挑眉,说道:“倘若不信你们大可以一试,最多变成和你们大哥一个模样罢了。”
方才容怀便只瞧了两眼。他面色铁青、死状狰狞,可以断定是中毒身亡。只是时间过短,容怀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刘大头中毒而死。
若是毒放在饮食中,死后的尸体不会对别人有所伤害。
但倘若出在别的地方,就说不准了。
虽然只是有六分的肯定、四分假设,胡说胡说八道也便把它变成十分的把握,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把五个壮汉还有门外的一众人都唬得不轻。
“你们若是不信碰了,因此毒发,”容怀不负责任的胡侃起来,还很有义气的把胡说也带上,示意众人别忘了他和胡大人是绑在一条船上的,“我的这位胡大人,宅心仁厚,若是救不成你们便早些帮你们做个了断。”
“你……”壮汉气得脸发红。
容怀偏头看了眼胡说,坑到人之后笑脸迎人,还敢斗胆问上一句,“你说是不是啊,胡大人。”
“你真的能瞧出点东西来?”壮汉说着瞥向躺在床上的他大哥。
容怀闻言转过头来,眼底还噙着笑意。
壮汉你了半天,你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方才心中还没有把握,但如今倒是整个心脏都放了下来。
“没错,”容怀笑着说道,“我与这位胡大人是从京城而来,机缘巧合下经过此地。”
壮汉将两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那容怀举止有度,说话并不像是信口胡诌,而他身侧的这位胡大人,年纪较轻,而眉宇之间却有刚毅之气。他拄着的那柄长刀,足有五尺,重就更不用说了。但这少年提着这长刀却神态轻松,满脸写着的是生人勿近。
并州城当年是惠王的封地。
惠王兵败之后,朝廷曾派了几个官员过来镇守。但八成是风水问题,十个里面有八个反了,还有两个是十足十的大贪官。
怀文帝把这群人卷成铺盖,端了。后来派来的几个还没到了并州,半路就离奇死亡了。再之后并州城的事儿就彻底搁下了。
至今并州城还没个正经的府衙。
所以那山上的土匪还有江湖上惦念宝藏的人,来并州城做什么勾当都显得理所当然。
房间门被关上了。
五个壮汉留了一个在屋里守着。
胡说在凑到刘大头旁边,他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抬头看容怀捂着口鼻还好好的站在旁边,连矮下身子的动作都没做。
胡说直了直身子对容怀道,“容大人,不是瞧出此人身中剧毒,不过来再瞧瞧?”
容怀并不理会胡说,倒是垂头瞧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尸体。
胡说在尸体上找不出突破口便转身问那在屋中的壮汉,“他昨日可是有吃些什么东西?”
壮汉仔细的将记忆掏出来,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于是胡说半晌也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好一会儿,那壮汉才道,“前天夜里我们刚到城内,那日太晚了,晚饭在路上解决了。昨日前两顿是在客栈,与你们一样的。晚上是徐瞎子做东。我们与大哥吃的都一样。”
胡说颔首。
那么暂且可以把饮食这一项排除掉。
他转头就瞧见容怀伸手碰到了刘大头的手腕,好在容怀碰了碰便松开了。胡说偏头看了容怀。容怀面不改色的收回手指还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方才他那捂着口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会儿什么倒是都不嫌弃了。
朝廷里的官他瞧见不少,要提便说那北镇抚司的林千户怕死又贪财。他倒是难得挑出容怀这一个来,这简直是把生死置之度外。
容怀淡定的又将手伸了过去,这一回手握在了刘大头的手腕上。
胡说刚想制止,容怀只瞥了他一眼。
胡说退了半步,盯着容怀的背影看,这位瞧着文弱的容大人非但并不文弱,而且性子强、胆子大。
但胡说心里也不免得有些担心起来。
刘大头昨夜是穿着那套衣裳入睡的。
那衣裳今日见到,半红不红、半紫不紫,衣裳上的花纹倒是有些奇怪,像是云纹又像是龙纹,颇有大逆不道之意。不愧是出自惠王手下的手笔,这一股子反叛的味道,明目张胆。
容怀直起身来,迅速离尸体足有五步远才说道,“这件衣裳有问题。”
说白了就是撑死了胆儿肥的。
胡说今儿算是见着了。
“怎么可能?”那壮汉惊恐万状,“这衣裳一年会出售一件,往年也并没有人出事,就算是出事也不过是江湖上的人眼红,杀人夺宝而已。”
壮汉说的不无道理。
“你们大哥的这件衣裳,你们可是碰过?”胡说问道。
壮汉被问的一愣,立刻回应道,“自然没有。”
当然没有。
价值五千两的衣裳,而且上面有惠王宝藏的秘密。
这几位一瞧便与刘大头不在一个层次上,虽说是满口大哥叫着。但总归也摸不到那价值连城的衣裳。
“这两日你们同吃同住,唯一你们没有接触而他有接触的,只有这件衣裳。”容怀笃定的说道。
壮汉拉开门,出去了。
胡说和容怀也不再多加逗留,出了这屋。
两人站在客栈二层的窗口,瞧那五个壮汉从客栈出去一路往城东去了。
刘大头因这衣裳而死。
当时交与刘大头衣裳的就是城东的徐瞎子。
“你说徐瞎子杀人,为什么?”胡说想不明白。
他今年可以买五千两,明天再不济也有两千五百两,都是出门做生意的。他这般,事情传到江湖上还怎么发财了。
而且衣裳已经卖了很多年,之前没有出事,反而是这次出了事。
是因为买衣服的人是这位姓刘的吗?
“不是有利可图就是有仇要报。”
“这事你们锦衣卫管不管?”容怀目送着壮汉走得不见了踪影问道。
“江湖纷争,锦衣卫管不着。”胡说答道。
都已经搀和到这个份上了,嘴上还说管不着。胡大人可真是明知道嘴还要硬。
容怀笑了一声,拱手道,“那劳驾胡大人再迁就我几天,满足下我的好奇心。”
两人忙了一早上走到前厅,跟店小二点了几道小菜。
一刻钟之后,小菜就炒好端上了桌子。
店小二似乎因为刘大头的事儿吓得不轻,这会儿脸还煞白着,容怀好心询问了一句,“你没事吧?干脆去药铺里拿幅药。”
店小二摇了摇头,笑笑对胡说说道,“没事,并州城这地儿死人多了去。”
他脸色发白,这话说得完全没有信服力。
容怀突然想起今日一早,是店小二的尖叫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他便问道,“今儿一早,是你瞧见那人死了?”
店小二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对容怀说道,“我早上去送早点。他们昨夜吩咐了,要我早上务必送一份到他们大哥的房间。结果我一进去,以为人还睡着,便上前看了一眼。”
店小二说到这儿,回忆起来了当时的画面便是一个哆嗦,颤抖着说道,“太吓人了,我脚下没稳,一下扑到了他身上。睁眼睛便看见他嘴角流着血,眼睛圆瞪。”
“等等,”胡说打断了店小二的话,突然抬头问道,“你说你扑到了他身上?”
店小二匆忙的点头。
胡说抬了抬手,把人打发了。
眉间皱了起来。
刘大头中的毒十分霸道。
而店小二如今除了脸色发白之外一切正常。
那么也就是说,毒根本不在衣裳上!
胡说与容怀的眼神对上。
衣裳没有问题,饮食没有问题,那么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小二,给我准备块布。”容怀说道。
“好嘞。”小二应道。
“并州城的药局在哪儿?”胡说问道。
“药局?”小二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找青龙寺的和尚,药局的东家跑了,那些药都被和尚搬到寺里去了。”
并州城被无端而起的战争碾压得千疮百孔。
胡说徒然觉得有些伤感。
“怎么?”容怀已经拿了小二递过来的白布,要往楼上走,却瞧见胡说愣在原地,问道。
胡说并不说什么,跟了上去。
两人并没有多说话,但像是有默契一样。容怀的匕首划掉了刘大头衣裳的一角,用白布包裹起来。之后两人便准备到那青龙寺去瞧一瞧。
胡说刚要关门,瞧见圆桌上有一物。
他迅速走进去,把圆桌上那个长匣子拿了起来,才跑出去追上容怀。
容怀看了他怀里的长匣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客官,出门了?”店小二热情的问道。
容怀推开门,在其后面的胡说应了小二一句。
“我去过一趟青龙寺。寺里面只有一个和尚,但瞧着有点不同寻常。”胡说将那日的情形与容怀说了一遍。
“哦?”容怀难得被吸引了注意力,“一间寺一个老和尚。”
“人都跑光了,他还在。而且如小二所说,他还把并州药局都搬到了寺里。”胡说一条一条的捋下来。
但等自己捋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有些疯魔。
瞧见一个人便想多想想。
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到了青龙寺。
老和尚依旧坐在那儿敲着木鱼和那日所见一样。
给人一种,这人仿若自始至终都坐在这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