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胡说在春来茶馆门前站定,店中的小厮见了人,忙上前热情招待道:“客官里边请,今年的新茶,您肯定钟意。”
胡说微微的抬了下巴,瞥向春来茶馆中的陈设,店面不小,生意也很不错,他挑了挑眉,据安昀所说,宁家当年落魄,宁老爷子过世之后,宅子都变卖了。卖掉宅子之后宁缺也跟着消失了两年,后来出现是在张同光纳第五房小妾的时候,宁缺大闹了张府,闹得满城风雨。后来宁缺又闹了两次就消停了,多半也是因为生意稳定下来了。
小厮见这位客官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有些疑惑他的来意。
胡说将客栈的大堂粗略的瞧了一番之后,问道:“宁缺现在在何处?”
小厮打量了胡说两眼,心中狐疑,此人的面生,小厮在茶馆中做事,寻常见的人也不少,面前这人虽冷峻但仍然透露出气质非凡来,与宁缺不似是朋友。
见小厮踌躇,胡说说道:“州府办案。”
小厮堆笑,说道:“大人不如坐一会儿,喝杯新茶。掌柜的方才出去了,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胡说说道:“不必。我等宁缺就好。”
小厮应了一声,转而去忙他的去了。不过一会儿,一男子跨进了门槛儿,小厮快步的跑到男子身边,对他耳语,那男人惊讶的抬了抬头,与胡说的视线对上了。
男子走到胡说的跟前,神态平和,已是瞧不见方才的惊讶了,他说道:“不知道大人找宁某有何事?”
宁缺着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裳,他本是宁巧的哥哥,却瞧着要比宁巧要年轻几岁。
胡说问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张同光死了。”
宁缺颔首,语气平缓的说道:“在鸿州住着的人,已是没人不清楚这件事了。”
他对待张同光之死,用着平缓的语调,像是绝对的旁观者和陌生人,似乎张同光之死并不能掀起一点波澜,说一件闲事那般平常。
宁缺说罢,反问道:“张同光身死,为何府衙会找到宁某?是宁某有何嫌疑吗?”
胡说皱了下眉,问道:“张同光的妻子宁巧是你的妹妹。”
宁缺失笑说道:“难道就因为这一点?张同光对宁某的妹妹如何,我便如何对待他,也请州府莫要来问我。”
“小小的茶馆供不起州府的大佛,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罢。”宁缺说罢便转身要走,他却听身后的胡说轻声问道:“你曾经找过张同光三次,你与他撕破了脸,还曾经扬言要杀了他。”
“宁缺你这般痛恨张同光,这两年为何刻意的避开张同光?”胡说的尾音微微上挑。
宁缺颤抖了声音,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胡说说道:“春来茶馆,以宁家的现状是可以负担得起的吗?”
若是宁缺先前还对胡说的意思不甚了解,而此话一出,宁缺明确的知晓胡说的所指,宁缺冷笑了一声,说道:“大人你这样激怒我也没有用,做就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
胡说不甚在意的虚点了头,说道:“打着疼爱妹妹的幌子,向张同光勒索钱财。”
宁缺皱了眉,怒道:“疼爱妹妹的幌子?你又知道些什么?“
胡说瞥了宁缺一眼,对于宁缺的话并不在意。
“张同光那样的人死了便死了,恨他的人不知是我一个。”
胡说在心中应了一声,州府衙门里还有个与你志同道合的,已经收押了。
宁缺看了胡说一眼,落座松了口对他说道:“十几日之前我曾在夜里去了一趟张府。”
胡说问道:“你曾经找到张同光?”
宁缺说道:“不错,在他离开鸿州做生意之前。张同光说要纳第八房小妾,然后把我妹妹休了。”
胡说听罢,半晌之后问道:“如此宁巧便脱离了张同光,有何不好?”
宁缺叹息了一声说道:“那要宁巧以后怎么嫁人?”
宁缺像是多年来终于抓到一个能够诉说的人,滔滔不绝的忏悔着,多年前宁家的决定,还有世道的不公以及张同光此人的可恨之处。
胡说皱着眉打断了宁缺,问道:“张同光回来的那天夜里,你在何处?”
宁缺说道:“等到茶馆打烊之后就回家了,那天我并不知道张同光回到鸿州,不然我定是要再去张府上讨个公道。”
胡说沉吟着,点了点头,有人能证明宁缺当夜确实是在茶馆之后马上回到了家中,宁缺并无作案时间,而且依照宁缺所说,他并不清楚张同光当日已回到了鸿州城。
出了春来客栈,他往水巷走,走进客栈顺着楼梯到了客房的门口。
胡说推开门,榻上坐着的人微微偏了偏头,胡说有一瞬间的愕然,竟是不知道容怀已经回了客栈。
容怀眯了眯眼睛,说道:“州府的地牢有些闷,一身的汗,回来洗个澡。”
话音刚落,胡说的视线挪到了容怀的衣裳上,他这才注意到容怀换了一身红衣,有些招摇的好看,容怀见他过来,说道:“方才挑了一套衣服予你。”
他所言的新衣裳被叠好放在榻上,胡说不受控制的瞄了一眼,是白衫。
胡说抿了一口桌上的凉茶,压了压不知何处生出来的燥热,整理好情绪对容怀说道:“如果有人要对你不利,你会对他百般在意吗?”
容怀挑了挑眉,说道:“你说的是宁巧?”
胡说颔首,说道:“张同光要休妻,他离开鸿州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容怀笑了一声,说道:“宁巧听闻张同光回到鸿州,还亲自为他做了一桌的饭菜,为了一个即将要休掉她的人。”
张府之内。
宁巧神色微有慌张,瞥向了容怀,而胡百户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容怀轻轻的笑了两声,对宁巧说道:“不必慌张,例行公事,张府内要好生的查查。”
宁巧瞥向屋内,听见屋内的声音,眼神微有躲闪,随后问道:“那……邵秀才是脱离嫌疑了吗?”
容怀耐心的说道:“尚且没有,但邵修竹一直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府衙自然会管到底,不会冤枉好人。”
宁巧明显舒了一口气,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来说道:“邵修竹不会杀人的。”
而此时屋内的人走了出来,将一个包袱扔到了地上,包袱中的金银细软落了一地,宁巧微微退了半步,胡说冷声说道:“既然邵修竹不会杀人,那你呢?”
宁巧怯懦的说道:“我……我怎会杀害我的相公。”
胡说说道:“为何收拾包袱?”
宁巧辩解道:“张同光要休妻,民女只不过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而已。”
胡说冷声说道:“狡辩。”
“张同光已死,他如今休不了你,偌大的张府能做一家主母的就是你宁巧。而你放着这好处不占,反而收拾了金银细软,是想要趁机逃跑吗?”
宁巧连连摇头,眼泪被逼了出来,哽咽着说道:“民女绝无此意。”
胡说说道:“怕是你早已知道邵修竹回到了鸿州城,于是你伙同邵修竹杀死张同光,而后又将匕首放在邵修竹所住的客栈内,栽赃这件事只是邵修竹一人所为。”
宁巧瞪大了眼睛,胡说说道:“你与邵修竹多年前是两情相悦,因张同光而被迫分开,心中有不满罢。”
两人进了张府直接前往了宁巧的房间,而此后又是对宁巧逼问连连,宁巧惊慌失措的掉起了眼泪,辩解道:“民女心中不敢有任何怨言,张同光就算休妻,民女也自当拿了休书离开。邵修竹与民女已是多年并无联系,更无从伙同民女行凶啊。”
容怀瞥了一眼胡说,率先开口对宁巧说道:“这位胡大人凡事都喜好先假设一番,你莫要被他吓到了。”
宁巧张了张嘴,没出声迟疑的看了看旁侧站着的胡说。
胡说只是微微的提了提嘴角,在宁巧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又消失了,宁巧被他凛然的视线一扫又马上挪开了视线。
之后在张府内搜查,宁巧并未一同跟来,而两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宁巧本人,如今人不在了,两个人随意转了一圈就从张府离开了。
太阳已有些毒辣了,日头很大。容怀眯了眯眼睛,对身侧的胡说说道:“你有几分的把握?”
胡说说道:“没有把握。”
容怀嗤笑了一声,说道:“胡大人还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方才不是信誓旦旦且头头是道吗?”
胡说不动声色的说道:“容大人都已说我是假设了。”
容怀说道:“没有证据就只好再等等,找人把宁巧盯好。”
胡说问道:“你又有几分把握?”
对于胡大人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容怀翘了翘嘴角,心比海宽,说道:“也许有也许没有,走着看就是了。”
从那日开始,府衙就安排了两个衙役,整日的在张府门外蹲守。
安昀皱紧了眉,数落容怀说道:“你就胡闹吧!”
容怀不以为然,如沐春风的说道:“用你两个衙役而已,安县丞莫要这般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