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安昀直接从府衙到了水巷的酒肆,他换了一身常服,进入酒肆的时候,店小二还是将他认了出来,安昀微微颔首,询问道:“可见过有两个年轻人?”
那店小二思虑了一会儿,仰起头,安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想找的人正坐在二层,不等店小二有所回应,他便迅速的爬上了楼梯,冲到了两人的跟前,撩袍坐在容怀的身边,偏头对他说道:“昨日已经说好了,怎地今日又变卦了?”
安昀本是与容怀和胡说说好,今日晌午他铁公鸡拔毛宴请这两个协助他办案的小辈,结果到了时间,人都已经到齐了,容怀差人送来的更换地点的消息才姗姗来迟,安昀兀自的骂了两声容怀没良心,随后还是跑到了容怀所说的约定地点。
胡说对此略有歉意,给安昀倒了一杯凉茶。
安昀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茶,感觉到衣裳已经被汗浸湿了一些,瞥向毫无歉意而言的容怀的脸,狐疑看了自家侄儿一眼,再瞧在对面端坐的胡说,他内心敏感的察觉出一丁点不对来,他撂下了茶杯,问道:“你们两个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容怀笑了笑,不赞同安县丞的说法,问道:“宁巧全认了?”
安昀奇怪的看了一眼容怀,问道:“你当时不是也在场,你别跟着我装糊涂。”
容怀说道:“安县丞,难道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安昀轻轻的哼了一声,示意容怀继续往下说。
容怀说道:“宁巧的态度转变太快了,很奇怪。而且当时有证据证明是邵修竹杀害张同光,而宁巧如果作为一个受人凶手,为何会一直强调邵修竹并不可能杀死张同光呢?”
胡说瞥了一眼容怀,接过他的话说道:“正如容大人所说,宁巧前后的态度转变很快,字条没有出现之前,她扮演的一直是一个受害者妻子的角色,而之后,她在见到字条之前没有任何试图反抗的情形。杀掉张同光的人,试图嫁祸给邵修竹,而宁巧却无条件包庇邵修竹,这本是就是矛盾的。”
安昀若有所思,皱紧了眉,并未想到不过是鸿州城的一桩杀人案,其中竟然有这些曲折,他看向胡说说道:“你们是想说凶手另有其人?”
容怀说道:“其实有没有这种可能呢?宁巧一口咬定人并非是邵修竹杀的原因,也许是她自始至终都知道最有可能杀掉张同光的人是谁。”
安昀皱了皱眉,略有怀疑的看向容怀,问道:“你觉得这并非是你的妄想?”
在府衙关押的宁巧确已认罪。
她在十日之前的夜里,写下字条与张同光相约在桃林相见。而且正如容怀所猜测的,宁巧以她的哥哥宁缺作为威胁张同光的手段,随后在张同光到达相约地点之后,趁他不备,用匕首杀掉了他,随后埋掉了尸体。宁巧为了脱罪,将匕首放在了邵修竹的房中,妄图栽赃嫁祸。
而宁巧承认,她无法接受张同光休妻,于是动了杀人的念头。
这一切都无懈可击。
安昀说道:“张同光平日里对张府内的人十分苛刻,宁巧会想要杀掉张同光也是仇恨积蓄已久,再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与谁有这般身后的情谊。”
容怀翘了翘嘴角,低声说道:“这位宁巧平日里还真的有一位朋友。”
酒肆的店小二将小菜上其了,还温了一壶酒,他殷勤的将酒给三人斟满,将容怀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全了,他的手顿了顿,插话说道:“真是没想到,那邵秀才竟然是无辜的,而那平日里温柔可人的宁巧却是杀人凶手。”
店小二说罢,慌张的抬起头了,见胡说牢牢的盯住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多嘴,他连忙起身,说道:“小人多嘴了,大人们继续,继续。”
温柔可人,倒是符合宁巧的。
只是这话是从酒肆店小二口中吐出来的,而且瞧他这般紧张的模样,还真是很难让人瞧不出什么。
而且容怀与胡说选定在酒肆,也并非是偶然。
他们既然已是抱有目的的出现在此,这位店小二的表现更让容怀略显安心。
容怀眯了眯眼睛是,问道:“你与宁巧很熟悉?”
店小二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方才的话让他招惹了一身的麻烦,平白无故的和杀人犯扯上关系,任凭是谁都会觉得不自在,而且显然眼前的这三位大人并不想轻易的放过他,他只好说道:“只是听人时常谈起,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容怀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得上是满意。
店小二见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以为这样便可以蒙混过关,而当他慌忙想要逃脱升天的时候,容怀的声音将他一把拉回了现实,容怀眯了眯眼睛,问道:“在酒肆中见过宁巧很多次吧?听说她前几年经常到酒肆来找张同光?”
坐在座位上,拥有和煦笑容的人,并非是三个人中最为好说话的那个,也许是最难攻破的,店小二意识到自己周旋不过,于是认命的说道:“是的,前两年张同光几乎日日跑到酒肆来,宁巧过了亥时便到酒肆来接张同光回家,而张同光却没有一次是与她一同回去的。”
胡说问道:“酒肆亥时三刻就打烊了,张同光还要坐到后半夜?”
店小二尴尬的笑了一声,说道:“他每日坐到酒肆打烊,宁巧就陪着他一同坐着,等到亥时三刻他们便一同出酒肆。”
容怀皱了皱眉,问道:“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店小二应了一声说道:“有一年多,不论下雨还是下雪,宁巧在亥时的时候总会出现在酒肆。直到张同光在酒肆大骂了宁巧一次之后,宁巧才渐渐的很少到酒肆了,有几次小的在酒肆门口碰见过宁巧。”
安昀打断了店小二,问道:“你说你之后在酒肆门口碰见过她?什么时候?”
店小二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最近的一次是半个月之前,我见她神色慌张,过门而不入。”
半个月之前?
胡说说道:“半个月之前的那天张同光,并不在酒肆罢。”
店小二应了一声说道:“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碰到宁巧之后,回到店里看了一圈,确定张同光确实并非在酒肆中。小的感觉到很奇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在何处。”
容怀听罢笑了两声,安昀被绕得云里雾里,心有不耐的瞧了容怀一眼,说道:“你笑甚?”
容怀挑了挑眉,说道:“没什么,想到一点其他的事情。”
安昀瞪了容怀一眼,对店小二说道:“你先下去罢。”
店小二如蒙大赦飞快的跑到楼下去了。
胡说说道:“张同光不在酒肆,而宁巧走到酒肆门口的目的又是什么?”
安昀没好气的说道:“我看啊,你们两个分明已经有所猜测却又不与我明说,如今叫我猜。”
胡说解释道:“只是有一些怀疑,但并不确定。”
安昀问道:“如今那店小二的几句话让你们对之前的猜测有自信了?”
容怀笑了笑,说道:“不愧是安县丞。”
安昀抿了一下嘴说道:“你甭抬举我,不吃这一套。”
容怀抬了抬下巴,示意安昀向下看,他们的位置刚好从二层看到一层的柜台,站在柜台旁边的年轻男人扇着折扇,气度非凡。安昀疑惑的看了一眼容怀说道:“瞧他作甚?”
容怀问道:“这样的人如何?”
安昀应了一声,深觉容怀离题千万里,还是应道:“很不错,鸿州城不少姑娘想要嫁进贺掌柜家门。”
容怀翘了翘嘴角说道:“年轻又富有,而且待人很柔和。”
安昀狐疑的看了一眼容怀,“你如何见得?”
容怀说道:“你可还记得,张同光那天夜里喝醉,贺掌柜主动要为张同光雇佣马车送他回家。”
安昀说道:“寻常的掌柜也会这般处事。”
容怀抿了下嘴角,深深的感觉到横叉在他与安昀之间的代沟之深,这也莫要责怪安昀,只是容怀这人擅长挖坑,而经常掉坑的安昀则对容怀形成了条件反射,叔侄两人的默契在日益的挖坑与反挖坑的斗争中日渐被消磨殆尽。
胡说说道:“我与容怀怀疑,贺掌柜与宁巧有某种关系。”
某种关系?
安昀皱了皱眉,胡说说道:“张同光不在酒肆,而宁巧却出现了,她的目的不是张同光,而是也在这间酒肆中的人。之前我与容怀曾经调查过,在张同光辱骂宁巧之后,宁巧在酒肆旁边出现的次数也不算少,但她都是在门口徘徊而不入。”
容怀应了一声,说道:“她也许是为了与这位年轻的酒肆掌柜幽会呢?其实安县丞看得出来,宁巧其实并非是在意张同光的罢。”
贺掌柜与宁巧的关系,当真是如何?
安昀皱了皱眉,略有怀疑,这两人分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说道:“贺掌柜如此好的家世,为何会找一个年长他十岁的女人呢?未免有些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