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有一妇人被婢女搀着走了过来,她虽是表面无比镇定,只有苍白的脸色将她内心的不安暴露无遗。
那妇人走到尸首前,在见到那张被划花了的脸,她敏感得认出来,这就是她夫君张同光的尸体,她有些恹恹,手足无措的站在张同光的尸体旁边,仿若嗅觉失灵闻不到任何尸臭的味道。
胡说见那妇人,穿戴寻常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但奇怪的是她身边却有婢女搀扶。
而那张同光所穿的衣裳,并非是寻常人家能置办得起的,想来是家境殷实,而这位张同光的妻子却略显寒酸,这其中似乎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安昀做为鸿州县丞,对于张同光家中的情况略有了解。眼前的这位妇人正是张同光尚未发迹时娶过门的发妻,而之后张同光发了一笔横财,接连不断的纳了七房小妾进门,对于这位伴他走过苦难的发妻置之不理。
安昀叹了口气,问道:“可是多日之前失踪的张同光?”
妇人颔首,略带哽咽着说道:“这正是我家相公,安大人定要将那杀我相公的真凶绳之以法!”
安昀例行公事的询问道:“张同光失踪前,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妇人回想了片刻,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答道:“失踪那日他本是从荆州做生意回来,白天回到家中一趟,后来兴致来了说要去酒肆喝酒。”
容怀听罢,挑了挑眉,说道:“夜里不见张同光归来,为何不去酒肆寻找?”
那妇人瑟缩的看了容怀一眼,微微垂了垂头,半晌说道:“他不喜民女去酒肆找他。”
安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安抚妇人说道:“你且继续说。”
妇人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寻常的时候,相公他亥时就会回家,而那日一直不见他回来。民女以为他定是在外留宿了,第二日晌午竟也不见人回来,民女才察觉到不对劲。”
夜不归宿便也是寻常的事情了。
胡说抿了下嘴,当即对这位面脸横肉的张同光生出了一股厌恶的情绪。
安昀应了一声,问道:“你可知道是哪个酒肆?”
妇人颔首说道:“水巷的那间酒肆,他与酒肆的老板是旧识,隔几天就要去一趟。”
容怀眯缝了眼睛,轻笑了两声说道:“他倒是跑的勤,刚回鸿州就急急忙忙得跑去酒肆。”
妇人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些,被容怀的话噎了一下。
安昀瞥了一眼他,但对容怀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摆摆手,对妇人说道:“暂且无事了,再有需要衙役会去找你。”
妇人点了点头,又由着婢女搀扶着往桃林外走了。
容怀视线在桃林饶了绕,叹息的说道:“这么好的地方,如今却累了一桩命案。”
安昀走到胡说两人身侧,数落起容怀说道:“你与那妇人较劲做甚?”
容怀不以为然得说道:“既然是杀人案,凡是有嫌疑的人都要好生询问,这妇人死了丈夫,却十分镇定。丈夫夜不归宿,她却不闻不问,直到第二日晌午才察觉到不对。”
容怀一桩桩的罗列,话罢还转头对胡说说道:“胡大人,可是认同我的看法?”
胡说应了一声说道:“例行公事,不能算是为难那夫人。”
容怀听罢,嘴角提了提,心情颇好。
安昀气得抖了抖袖子,他身侧的衙役见自家大人孤立无援,于是站出来对京城中来的两位大人说道:“这宁巧是张同光的发妻,当年张同光在鸿州不过有几间祖宅,他好吃懒做不肯出门做事,靠着家中留下积蓄,坐吃山空。张同光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如果娶了宁巧,他张同光绝不纳妾。”
胡说抿了下嘴,听了这句绝不纳妾,不禁皱了皱眉。
那衙役继续说道:“张同光连哄带骗将宁巧的父亲他哄得心花怒放将女儿许配给了他做妻子。刚开始的几年,张同光穷的时候对宁巧还算不错,后来他突然发了财,他心思活泛了,总是不甘愿日夜只对着一个宁巧,后来宁家败落,张同光遂放开了手脚,时至今日他已经纳了七房的小妾了。”
容怀听罢不禁唏嘘,随后问道:“方才张巧所提的酒肆之事?”
衙役气愤的说道:“那张同光太不是东西,有一次张巧到酒肆寻他回家,他在酒肆对张巧破口大骂,还说若不是当时为了宁家的钱,才不会娶一个长他两岁的女人过门。”
胡说问道:“鸿州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儿?”
衙役说道:“是啊,这城里但凡是认识张同光的人都清楚这件事儿。张同光对宁巧不好,怕是连七岁的娃娃都清楚了。”
看来张同光不是东西这一点是声名远播。
容怀颔首,转向安昀说道:“安大人这案子打算如何处理?”
如今县丞是安昀,又不是他容怀,也不是胡说,自然是要按照安昀的方式来追查。
安昀听罢此言,瞥了容怀一眼,对身后的衙役说道:“派人到水巷的酒肆询问那夜的情况,再派几个人去一趟张同光的府上,查一下府上的人当夜都去了什么地方。”
容怀笑眯眯的对安昀说道:“安大人是叫我们两人来瞧瞧您破案时的风采吗?”
胡说不由得也勾了勾嘴角,安昀长吁了一口气,对衙役说道:“酒肆不必去了,这两位大人就在水巷落脚,让他们去跑一趟。“
衙役听罢瞥了一眼这两位大人。
见这二位面色不改,对于安县丞的决定,容怀欣然接受了,嘴角还微微的弯起了一个弧度,瞧着倒不像是被为难了,而更像是安县丞顺了他的心意一般。
胡说与容怀两人折返水巷,见那酒肆的匾额高挂着,大门敞开着,里面传出来阵阵的酒香还有木制桌椅的清香味道。
胡说先行一步迈过了门槛儿,视线在酒肆内转了一圈。此时天还尚早,酒肆内人不多,店小二趴在东南角的桌上打盹儿,酒肆内的桌椅摆设倒是不像是酒馆,像是个茶馆。进了店内,木制的清香味更甚,白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一幅题作,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而另一幅画,画的便是水巷的风貌。他想起当日所见的容大人方中的布置,这家酒肆文雅得很,倒与容大人有些相符,胡说瞥了一眼容怀,而容大人走近了那副字,提着嘴角。
“这是我家掌柜写的字。”
容怀回过头,见那方才还在打盹儿的小二醒了过来,与两人搭上了话,容怀回头瞥了一眼那字,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你家掌柜的字很不错,颇有风骨。”
许是被夸奖的次数多了,那店小二也没甚表示,引两人坐下,随口问道:“两人是外乡人罢,瞧着有些面生。”
容怀应了一声,说道:“嗯,来鸿州城探望亲戚。”
那店小二应了一声,说道:“不如来坛花雕罢,我们店中平日里卖得最好的酒。”
胡说瞥了一眼容怀,见他并不拒绝,显然他再不加之阻拦,两个人今日非要喝上一坛才肯罢休,胡说冷声说道:“不必,我们前来是为了查案。”
方才还说自己是外乡人,这儿又说是来查案的。
店小二一怔,笑道:“二位客官,莫要寻我们开心了。”
容怀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并未有寻你开心的意思,问什么答什么就是了,安昀安县丞唤我们过来的。”
店小二踌躇了一下,容怀又说道:“我所说的亲属就是安县丞。”
胡说懒得与店小二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你可记得十日前的晚上,张同光是不是就在这间酒肆。”
店小二很快的回答说道:“是的。”
容怀挑了挑眉,“你怎么回答的如此迅速?”
店小二撇了撇嘴说道:“自从那张同光失踪之后,那宁巧多次跑到酒肆来找人,小的就算是想不记得都不成啊。”
见店小二并不像撒谎的样子,胡说应了一声,问道:“当日张同光是何时离开的?”
店小二说道:“亥时三刻。张同光走后,酒肆也快到了闭店的时间。”
店小二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微微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这张同光不会是违反了什么条例,府衙要通缉他,他给跑了吧?”
无风不起浪,张同光在鸿州人眼里,怕是个无恶不作的形象,所以即使被府衙通缉也是寻常的事情。
容怀听闻此言,向店小二打听道:“他平日里不是做些生意?怎么会觉得是府衙通缉他。”
店小二踌躇再三,对容怀说道:“听闻这张同光还敢做死人的生意,说他当初做生意的本钱就是杀掉一个土匪抢来的。”
这传闻简直算是无稽之谈。
容怀笑了一声,问道:“张同光那模样,能与一个土匪匹敌?”
店小二撇了撇嘴,也察觉传闻有些夸张,他说道:“瞧他平日里的骄横样,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胡说说道:“张同光死了。”
店小二惊讶万分,未曾想到徒手杀掉土匪的张同光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