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宣古怪的笑了两声,没接话。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宫门前,各自择了个方向分道扬镳了。
两个时辰之后,西缉事厂送了消息到北镇抚司,说那孟章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孟章并没有中过迷药的痕迹。
也就是说,孟章当时确实是自尽身亡的。东宫的小太监前些日子还惦记着出宫,转头就死了。不是迷药,又没有仇家。导致一个人死亡,不可能没有任何原因。
指挥使进了门,见西缉事厂的厂卫退了出去,快步走了两步,上前问道:“听说东宫出事儿了?”
胡说的眸子转了过来,看了会儿祁苛,说道:“尸体已经被肖宣带走了,刚才来人说的便是验尸结果。”
此时东宫出的一丁点小事儿都能演变成大事儿,而且东宫这次是有人自尽,他有些急切的说道:“你可知道如今人们都如何猜测这件事的?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剑指东宫。”
胡说不疾不徐得说道:“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都做不得真。”
胡说说罢瞥了一眼身侧的指挥使说道:“指挥使大人,北镇抚司在京城断案多年,市井流言听听就罢了。”
此事牵扯过多,三皇子与太子摆明了是敌对,都盯着东宫的位子。现实良妃、三皇子落水,后又是东宫有宫人无故自尽。作何叫,听听便罢了。
北镇抚司何时出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胡百户,北镇抚司指挥使祁苛,五年才转过弯儿来,他从怀文帝手里接过来一块烫手的山芋。
祁苛说道:“哪里是市井流言,朝中是一片哗然。”
甭管是朝中还是街市,都是一样的。在胡说的眼里就没有三人成虎和以讹传讹,胡说抬了抬嘴角说道:“西缉事厂在尸体上什么都没查到。”
祁苛瞥了一眼胡说,问道:“你怀疑那宫人并非是自尽的?”
胡说抿了下嘴唇,微恻了身体。
祁苛推测说道:“既已在尸体上找不到他杀的证据。若非不是畏罪自尽,何以见得这宫人在见到肖宣之后,惊慌到撞柱而亡。”
胡说沉吟了片刻,不再吭声,祁苛所说的正是胡说的疑惑之处,但不过是一个东宫的宫人而已,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不过是肖宣到了东宫,这人的反应未免有些过激了。
祁苛皱了下眉,询问身侧的手下:“鸿州县丞何时到?”
那手下立刻回道:“明日一早便应该到了。”
此时一提那鸿州的县丞安昀来,胡说扬了扬眉,想那容大人几次三番的送东西到他手上,一副想要打探情况的模样。想那县丞安昀无辜的被扯到鲛人案里,本就无他什么事儿,但也只能按照流程将人提到京城来审上一番。
祁苛听罢,摆摆手打发了手下,偏头见胡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鸿州县丞到了北镇抚司,切勿掉以轻心。”
一到休息的时间,胡说踩着黄昏的光,回家去了,刚走到长鸿街的街尾,脚步被另一人追赶上了,胡说瞥了那人一眼,脸上不动神色。
容怀追上人之后便放缓了脚步,慢腾腾的走着,而胡大人飞快的脚步有意的配合着身侧的人微微也放缓了。
容怀眯了眯眼睛,惬意的说道:“听闻胡大人一早就进了宫中?”
胡说说道:“容大人,想问点什么?”
容怀挑了挑眉,说道:“胡大人与西缉事厂的肖公公相处得可还算融洽?”
胡说瞥了容怀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容怀会提起肖宣,倒是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只听闻容怀说道:“听闻东宫的宫人当着肖公公的面自尽了。”
这消息确实是插着翅膀,飞得很快。
胡说嗤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容大人对这些事情也如此关心。”
容怀说道:“自然是关心的。”
两个人说着话,顺势往胡说家走了过去,胡说也没吭声,这厮多次到家中蹭饭,总不能将人赶出门去。
容怀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问道:“今日宫中如何?”
胡说简单的将白天的情形与容怀说了一遍,容怀笑了两声,说道:“那肖公公往日横行霸道,此次撞上这件事儿,足够他苦恼一阵子了。”
胡说回忆了一番,只记得肖宣那副说来就来的怪脾气,别的倒是想不到什么了。
容怀偏过头,问道:“那宫女说在当夜曾经闻到过花香,同屋的宫女已经问过了?”
胡说颔首说道:“与她同屋的宫女交代说,确实闻到过香味。”
容怀沉吟了片刻说道:“若说是迷香的味道的话,在通风良好的地方,迷香很快就散了,起不到什么作用。”
胡说点了点头,容怀接着说道:“而当夜身为受害者的良妃并没有嗅到这种味道,用迷香只是为了迷晕一个宫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胡说皱着眉看向容怀说道:“良妃也许嗅见了这种香味,但是她没肯说明?”
容怀噙着笑说道:“其实,如果迷香是从门内透出来的呢?”
胡说怔了一下,瞥向容怀,容怀接着说道:“这只是一种推测,最奇怪的是,这种香味令门外守夜的宫女昏睡,而致使良妃无知无感的跳进了池塘。这造成的效果会不会太不同了?”
胡说将视线从容怀身上挪了回来,说道:“良妃她曾经在落水之后感觉到水中有东西拽了她一下,力气很大,但很快那种力量又骤然消失。”
容怀点了点头说道:“胡大人是想说,这良妃其实与御马监的太监们的说法不谋而合。太监们所说的歌声还有良妃所指的池塘中有东西,其实都指向了池塘里消失的鲛人。”
容怀笑道:“难不成,鲛人真的存在?还妄图杀人。”
胡说说道:“安昀明日一早到京城,有没有鲛人,他比我们清楚。”
如今宫人的这所谓的鲛人案,其实已经是一团糟了。
怀文帝指派西缉事厂和北镇抚司介入调查此案,而良妃娘娘显然对北镇抚司和西缉事厂不够信赖,于是瞿舒也在这水里搅合了一下。案子的一部分注意力在池塘的鲛人身上,鲛人惑人的事情传的也是沸沸扬扬,人们对待这种被神化过的生物,情绪上都不能保持到足够客观。
肖公公明显对鲛人惑人的说法嗤之以鼻,想要从其他的方向下手,而宫中的利益纠葛,与良妃和三皇子对立的就是东宫。而此时东宫突然死了人,刚好在鲛人案的调查过程中。
而凭空消失的鲛人又如今在何地?
容怀说道:“胡大人打算怎么查此案,是彻查东宫,还是信这子虚乌有的鲛人惑人?”
胡说并未回应容怀的话,而是说道:“鲛人在宫中无故消失了。”
容怀笑了一声,说道:“当日良妃落水之后,不出两个时辰,御马监便到了那个池塘,开始打捞鲛人。”
胡说问道:“你怀疑肖宣?”
容怀摇了摇头说道:“鲛人的消失,只能说明,这件事情其实与宫中的某个人有牵扯。也许是东宫,也许是承乾宫,或者是后宫中的哪位嫔妃。”
胡说挑了挑眉,容怀好笑的看了一眼胡说,说道:“后宫嫔妃之争,胡大人就算是身处江湖,也应该是有所耳闻。”
“这案子也许永远都查不出什么眉目来。”
胡说皱了皱眉,容怀这般丧气的话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难得有些踌躇的想要开口,身侧的容怀顿了脚步,打断了胡说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安昀做后宫之争的一个替死鬼。”
胡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天道不会颠倒,让恶人逍遥。”
翌日一早。
鸿州县丞安昀已到了北镇抚司。
胡说喝了一口凉茶,差人将安昀带了过来。
安昀一进屋,胡说的视线便放在了安县丞的身上。安昀刚过了而立之年,气度不凡,只是这张脸却是找不到与容怀半点相似的地方,身量倒是有点像。
胡说不自觉的将容怀与安昀进行了一番比较,心中觉得有几分好笑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安县丞,你应该清楚为何请你到京城走这一趟。”
胡说说道:“只需配合北镇抚司办案即可,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
安昀应了一声,不卑不亢朗声说道:“胡百户便问罢。”
“听魏谅魏大人所说,当日他到你的府上想要与你讨要那个鲛人,你拒绝了他,当天就把鲛人放回了海里,可是如此?”
安昀说道:“确有此事。来历不明的东西,作何又要送到京城中去。鲛人……何谓鲛人,古往今来又有谁见过呢?怎能不怀疑,是别有用心者的把戏,自那鲛人被送到我的府上,我便一直打定了心思将这东西送出去。”
胡说应了一声,问道:“安县丞你可曾亲眼见过那鲛人?”
安昀说道:“是见过的,他在我府上待了两日之久。”
胡说提了提嘴角说道:“可曾像传说般,泣泪成珠?”
安昀说道:“据当时发现鲛人的渔夫说过,他确有见过几颗珍珠是那鲛人的眼泪。”
胡说问道:“安县丞可曾亲眼见过?”
安昀说道:“不曾,我只见了那鲛人一次。那鲛人身上的鱼腥味太重,我命下人将他安置在后院了,寻常我都不会经过后院。”
太重的鱼腥味,胡说皱了皱眉。
当日他与指挥使进宫,在池塘旁边闻到过鱼腥味。
而之后他问过肖宣,近几日御马监的太监并未嗅到那股鱼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