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庄园出来，江珩一就感觉凉薄情绪很不对劲儿。她一句话不说，但神情微妙，满腹心事。果然，他晚上就在手机中监听到她给程钰打电话。
程钰听到凉薄自报家门，先哭着痛骂凉薄，凉薄等她骂完，问：“你知道温宁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叫江总爸爸吗？那孩子叫江总爸爸，被称呼为妈妈的女人肯定能成为江总的老婆！你怎么能送给温宁养呢？你没脑子吗？”
程钰的气势被凉薄压住，“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江总的未婚妻吗？”
凉薄幽幽地说：“江总选我，只是为了和家里对抗，不是认真的。你真傻……对了，你检验过孩子的DNA吗，确定是江总的孩子？”
程钰支吾。
凉薄替她做决定，“明天，你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身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弄到孩子的血液样本。交给我。”
“为什么交给我？你认为凭你的智商能在江总眼皮下取到血液样本？”
程钰最后答应凉薄的要求。
江珩一终于确定，凉薄对这个孩子很有想法，不管真相如何，他不允许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当晚，张特助又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命令，调查凉薄女士和老夫人行动轨迹的交集范围。
两天后，张特助进入江总办公室，江总面前摊着一份营销部的企划书，看似很认真地批阅。而他在书桌前站了半天，江总一句话都没说。
张特助心中打鼓。自从江总和凉女士订婚，江总经常处于蛇精病状态：有时莫名其妙笑了，有时自言自语“这样不好，会吓到她”，有时愁眉不展……这些日子，江总把之前五年的表情都做尽了。
而这种面无表情的时刻，多半是给对手挖坑。这些日子，知照在航空链条产业上咄咄逼人，老牌的那几个也不老实，都是欠收拾……
张特助暗自盘算，余光瞥见江总手里竟然夹着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五六支折了了的烟卷。
江总只有极端烦躁，或者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会用吸烟的方式缓解压力……可前两天，江总桌上分明有戒烟糖。
江珩一阖上文件，“我交代你的事，还没办妥？”
张特助脸红，“没有。”
“给你个线索，把老夫人、凉薄、监狱联系在一起，再去查查。”
张特助走出办公室，帮江总关上门，看到江总靠在椅背上，很疲惫的样子。
办公室只剩江珩一一人，江珩一才点燃烟，不一会儿抽完一整包。拨出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声音低沉生涩，明显是合成音质，“江总？”
“查两件事。第一，凉薄在监狱中遇到的事，尤其是四、五年前发生的事；第二，凉薄和宋玲近日活动轨迹的交集。尽快回复。货到付款。”
江珩一话音刚落，电话挂了。
华灯初上，凉薄从医院出来。包里放着蛮蛮和她的亲子鉴定关系，DNA相似度为99.9％。
四月的晚风，和煦中夹着冷意，街上的行人已经穿上薄款风衣，在春风中，不少人冻得瑟瑟发抖。凉薄随意坐在街边的休息椅上，双手捂着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头发衣服被风吹乱，全身都没有温度。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凉薄有了回家的念头。但想到江珩一就住在隔壁，又不想回单身公寓。
拨通姬野电话。那边传来吵闹的舞曲音乐。凉薄说了句，“我……”就再也没声了……他在那边玩，她不该打扰他，而且她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久久没有听到声音，姬野挂断电话。
凉薄吸了吸鼻子，抬头眨眼，只见天空浩瀚，星辰璀璨……一辈子有多长，总会遇到一两件让你生无可恋的事。
没事。真的没事。
铃声响，姬野来电。
凉薄很快接听，说话时，不得不用手捂住眼睛。
“姬野……我难受……”
很快，姬野赶到……街上空无一人，凉薄蹲着，趴在休息椅上，路灯微黄的光洒下，一切都看不真切。
“小凉薄？”
姬野朝她伸手。
凉薄正脸贴着姬野的胳膊，抓着他衣服站起来，又迅速埋头进他怀里。姬野身高足有一米九，凉薄正好到他胸口。
姬野不知发生何事，只听凉薄呢喃，“我有过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人当着我的面，摔死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姬野的手摸着她的后背，控制不住地颤抖，最后还是死死抱住她，“活着，是好事，应该高兴。”
怀中的女孩纸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他能感到她尖长的指甲，隔着布料，掐着他的皮肤。但让他真正在意的，是这个孩子像小兽一般的呜咽。
凉薄，人如其名，受了再多的委屈，只会转身独自舔舐伤口。这次是真忍不住了。
姬野叹息一声，像一根柱子，任由她抱着。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他不是她，感受不到她曾经的悲痛。能给予她的，只是丁点温暖吧。
最后，姬野带凉薄回工作室的休息间，哄着凉薄睡了，给她盖上毯子……
工作室门口，姬野见到江珩一。
两人站在走廊的飘窗处。这个位置能看到灯火璀璨的夜景。
姬野问：“她的孩子，是你的？”
江珩一点头。
“哈！”一拳打在江珩一侧脸上……姬野扯扯领子，“江总呦，我告诉你，别逼我动粗。”
江珩一从地上爬起来，垂着眼睑，擦掉嘴边的血迹……他也是刚得到这个消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面对凉薄，又听到凉薄给姬野打电话，她说，“我难受。”
江珩一闭了闭眼，“我明天来接她。”
姬野怒极反笑，“我总算明白，小凉薄为何死活不想和你牵扯上关系。你明天不用来了。就算没有博雅，我就不信打不开A市市场。”
江珩一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幽幽绿光。
“我们签了协议。她是我妻子。”
“正经夫妻还能离婚……”
江珩一揪住他领子，把他举起，按在墙上。
两人身高相仿，其实江珩一还略低些……姬野眯了眯眼，勾出一抹冷笑，“你想玩玩？”
江珩一甩甩头，深吸气，撤手，“我明早过来。”
外面，星光和路灯交相辉映，姬野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想起一年多前，刘十三把凉薄带到他的工作室……那是他第一次见凉薄。洗得发旧的白T恤、牛仔裤，干净而羞涩的笑……很多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都这样，实在没有特别之处。正好他那两天要赶一个作品，就让凉薄待在书房自己玩儿，结果忙过头就忘了这个人。
刘十三在书房中找到凉薄，温和地叮嘱她，“你先上车。”然后给他扔下一句话，“这孩子遇人不淑，但仍豁达善良，不忘初心。比你强百倍千倍。”
可能是性格中争强好胜的因素，他存了和凉薄比试一番的想法，才把凉薄接到手里。一下子，就是一年多。
凉薄是闻着咖啡味醒来的。眼珠一动，下意识抬手捂住眼，好半天，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工作室的休息间。
坐起来，只见办公桌上摆着煮咖啡的酒精灯，姬野从阳台出来，手上端着放包子的盘子。
“醒了？吃早饭。”
凉薄扯开毯子，一股脑冲到茶几边上，大口吃着包子，姬野已然端着咖啡杯，坐在画板前，做沉思状。
凉薄吃完早餐，收拾餐具，就听到姬野说：“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城市发展？”
“怎么突然说这个？”
姬野叹息，“算了。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这两天你好好休息。下个星期准备加班。”
凉薄没多想，收拾完东西，提着包下楼。
路边，停着卡宴，江珩一站在卡宴边……凉薄一眼就注意到他，自发地走到他旁边，“早上好。”
江珩一帮她拉开车门。
两人坐在车上，并没有立刻离开。江珩一放出轻音乐，很长时间，车中回荡着轻缓的旋律。他是习惯沉默，而她则是不想和他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凉薄觉得尴尬，轻轻嗓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江珩一挂挡起步。
车子走出商业街，江珩一才说：“我们一直住在单身公寓，什么时候把新房装修一遍？”
凉薄右手支在车窗边框上，“你好像对我的行踪很了解。我实在不觉得这是个偶然现象。你私下做了些事情吧？”
江珩一说：“新房装修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需要把想法告诉我，我来办就行。不过家纺和家具什么的，还是两个人一起选比较好。”
两个人各说各话，凉薄闭了闭眼，不想再同他交流，却听江珩一说：“房子布置完了，就可以把蛮蛮接来住。”
凉薄眼角扫过他。
那个孩子在温宁手中，她正发愁如何接近蛮蛮。如果利用江珩一，倒是一条捷径。凉薄狠狠在心中叹气。如果她没预料错，蛮蛮是宋玲对付她的杀手锏。
所以，她必须要把孩子夺回来。
凉薄靠在椅背上，“姬野给我几天休假，如果江总时间合适，今天就把房子的事处理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