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餐厅,除了穿酒红制服的服务生,没有任何顾客。餐厅中回荡着钢琴声,服务生笑容甜蜜,领着凉薄到三楼。三楼地板上铺着红毯,踩在脚下软绵绵的。
三楼空旷,靠窗的地方是餐桌,另一边是雪白的三角钢琴。钢琴前,白衬衣黑裤子的江珩一悠然弹琴……
凉薄朝服务生笑笑,站的远远地,看着他,这样年轻而美好的江珩一。
好像时间被偷走了六年。他们都还是年轻的少男少女……
琴声停止。
江珩一朝她走来,衬衣的扣子没极好,露出大片雪肌。
凉薄眼皮一跳,问:“你在办公室,就这幅样子?”
江珩一牵起她的手,笑容浅浅,“自然不是。”
两人坐在窗边。穿厨师服的一行人从侧门鱼贯而出,后面的服务生推着餐具车,停在两人面前,鞠躬,一边做饭,一边讲解。
凉薄手掌立在嘴边,悄声问:“规格挺高的,我的钱包承受不起。你做好心理准备。”
江珩一用同样的方式回答,“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你真把我抵押给饭店,然后想办法给我赎身,反正我是你的人,总归要听你的。第二,我的钱包归你管。”
凉薄眼神发飘,“这个,不太好吧?”
“什么不好?”
“不管哪种方法,我都觉得,你挺像吃软饭的小白脸。”
江珩一眼波潋滟,“你包我?”
按照规矩,服务生守在一边听候吩咐。此时服务生见两人捂着嘴说悄悄话,都用眼神交流:这两位真够逗的,他们又不会听墙根,说话还用手捂着嘴。
厨师做好饭,一旁的提琴手拉琴,凉薄铺好餐布,眼睛不停地往江珩一那边瞟。正如她所料,江珩一吃饭考究优雅,看他切牛排的动作都是一种享受。
下一刻,江珩一把切好的牛排放在凉薄面前,把她那份端走。
然后,是给她剥好虾皮的大虾。
其后,是沾好调料的蜗牛……
“我自己来就好。”虽然一开始很享受男人献殷勤,但殷勤太过,她会吃撑的——凉薄有这样不好的预感。
“我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在餐厅侧门的走廊处,打开水龙头,外面的提琴声小了很多。
凉薄洗手,整理残妆,最后涂好姨妈色口红,就在镜子中看到一个人。
江珩一从后面抱着她,环着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膀上。
越过江珩一,凉薄逃了。
坐在餐厅中,凉薄突然后悔了。
他都把自己定位成小白脸,她上就行了,干嘛逃呢?真是太怂了!反正本来就是要玩他的。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弹出一条短信。江珩一瞥了一眼,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初。
凉薄帮他抽出餐巾纸,“真不小心,居然能撒到衣服上。”
江珩一接过餐巾纸,低头却没发现任何不妥……凉薄笑眯眯地说:“与其谋划着让我小死,不如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妥当。”
“凉薄,我……”
刚才那条短信,是张特助发来的,大意是老夫人收养了个孩子,交给温宁抚养。温宁现在带着孩子杀到饭店。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孩子的声音,“爸爸……”
两人齐刷刷扭头。
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两只手拧巴着,往这边走,走走停停,神情很怯懦。同时,一个粗壮的妇人抱着温宁上来,其后一个男人扛着轮椅。
妇人把温宁放在轮椅上,推着温宁往餐桌这边走来。男孩找到主心骨,仰着笑,跟在温宁后面。
江珩一扔下餐巾纸,抄着手,不发一言。
凉薄看看江珩一,看看温宁,再看看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眼神一变再变,脸上血色尽数退去。
那几人走到近前,凉薄才看清男孩的样子。
男孩大概半人高,头发又黄又少,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脖颈处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这孩子叫江总爸爸!江家即便再不妥,也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
温宁摸着男孩的头,“这孩子叫蛮蛮。是老夫人前段时间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先前交给程钰抚养,程钰自己还是个孩子,不会照顾小孩。老夫人就交到我手上。”
“蛮蛮?”凉薄出口,声音已然嘶哑。
江珩一发现异常,不急不缓解释道:“这个孩子……”
“你不要说话!”凉薄眼睛一直盯着孩子,呵斥完江珩一,抿了抿嘴,温和很多,“小朋友,你多大了?”
蛮蛮躲在轮椅后,抓着推轮椅妇人的衣角,“我不告诉你,你是坏女人!”
孩子声音清脆果断,江珩一狠狠皱眉,又见凉薄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异样的感觉划过心头,转头命令温宁,“你先带着孩子离开。我晚些时候回庄园。”
温宁揉着蛮蛮的发心,领着孩子走了。
凉薄一只手支撑脑袋,一杯杯红酒灌进嘴里。
江珩一以为,她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心烦,一时欢喜一时忧愁,宽解她,“你放心,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除了你,我看不上任何女人。”
凉薄眼神幽深得像一口古井,看的他全身发毛,半晌,说道:“我们都订婚了,我还没见过你母亲,择日不如撞日,我就今天上门拜访吧。”
两人到西山庄园,日头已经西斜。江珩一领着凉薄走过樱花树夹道的小路,在后花园见到宋玲。
宋玲穿着蓝底梅花样旗袍,正在晃秋千,看到几人,扶着纤绳站起。夕阳下,女人腰背挺直,身材端正窈窕。
凉薄说:“老夫人,我有事请教。”
宋玲眉眼带笑,“珩珩回来了?”没和凉薄说话,走向石子路。
凉薄跟在身后。
江珩一站在秋千旁,直觉这两个女人隐瞒了他很重要的东西。
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凉亭视角高,能清晰地看到夕阳照耀下咕咕流动的浅水湾。
老夫人坐在美人靠上,神情比夕阳更温柔,“见到蛮蛮了?”
凉薄靠着柱子,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那个孩子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打他主意。”
凉薄双手向后抱着柱子,轻轻眨眼,尽力维持微笑,还是咬破了舌尖。
“你妈是个浪货,你也是个浪货……小小年纪就懂得勾我儿子。有我在一天,这个家你别想进来。”
凉薄睫毛轻颤,“老夫人,您年龄大了,我不和您计较,免得您又嘲笑我母亲没教育好我,连尊敬老人都不懂,哪怕这老人从里到外都肮脏透了。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今天,多谢。”
凉薄扶着柱子站稳,骄傲而优雅地从凉亭出来,脚步越走越快。
凉亭中,宋玲从旗袍领口扯出一条丝巾,擦了擦嘴角,眼中一片冷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