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被江珩一掐着鼻子弄醒,发现外面雨停了。久违的太阳窜出云层,遥远的天际挂着一条不甚明显的虹。
凉薄揉眼,靠在江珩一怀里,抬头看天,看白云,看彩虹,最后看这个男人的下巴,突然使坏心眼,抱着他脖子咬他喉结。
江珩一搂着她,以防她掉下去。
凉薄得寸进尺,戳着他腋下的痒痒肉,一下子跳开,“你抓不到我。”
谁说抓不到她?
江珩一长腿一动,瞬间跳到凉薄面前,凉薄吓得没站稳,往后倒,被他拽着胳膊提溜到床上。凉薄大为尴尬,反扑坐在他身上,抄起枕头砸他的脸。江珩一捂着头哎呦哎呦叫着,凉薄打得起劲,哈哈大笑。
两人玩了会儿,凉薄累倒在床上,缓缓吐气,指挥他去做饭。江珩一犯懒,而且也不会做,提出去外面吃。凉薄心想,小白脸最拿手的就是蹬鼻子上脸。她就不能宠着他。不过转念又想,他昨晚好歹讲了很多股票知识,她就算为了感谢他,也得请顿饭才行。
凉薄爬起来,打开衣柜挑衣服。
拿出一件藏蓝色坎袖裙,江珩一说:“天冷,不合适。”
拿出一套和风宽松休闲装,江珩一说:“外面都是水,会把衣服弄脏。”
拿出一条不对称百褶半身裙,江珩一说:“遮住你纤长的美腿,不好。”
凉薄无奈,把衣柜展现给他。长长的衣柜占了一整面墙,他愿意选,尽管选。
最后,江珩一给她选了一整套蓝色运动服。而且还是和初中生校服同款的运动服。更重要的是,这种等级的衣服居然能跑进她的衣柜里,简直惊悚。
凉薄黑着脸,瞪他。
江珩一面不改色,“你瞧你皮肤,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富含胶原蛋白,干嘛穿的老气横秋的?”
凉薄动了动嘴,竟不知如何鄙视他的品味。这些衣服都是姬野从最新时装周抢回来的,显老?
江珩一上手抓她的家居服,“需要我帮你换?”
凉薄双手捂着胸,正色道:“你出去。”
运动装就运动装!她底子好,就算运动装,也能穿出惊人的效果。凉薄抬抬下巴,对着镜中的女人抛了个飞吻。
江珩一很快换好衣服,里面穿着棉质短袖,外面搭了件牛仔蓝休闲夹克,米色长裤,靠在门边,看到凉薄眼角斜长的眼线,忍了又忍,“出去吃个饭而已,你这样有必要吗?”
凉薄挑起他下巴,瞪大眼睛,“很!有!必!要!”
江珩一耸肩,不敢多话了。适度评判女人的着装,可以让她觉得他在乎她,过度了就显得鸡婆。而且干涉别人的选择,本就不符合他的本性。
两人在附近吃过早餐,并肩走在蒸腾着热气的路面上。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路过一家母婴店,江珩一脚步慢了几分。
凉薄配合他的速度,也减缓速度。
两人便一同站在母婴店门口,停了两秒。
店里的导购以为两人有意向购买,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最新酬宾,八五折!”
江珩一偏转头,对凉薄说:“走吧。”
凉薄点头,跟上江珩一的步伐,又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母婴店外悬空的招牌。上面贴着胖婴儿的大幅海报。
她孩子死了,她难受。但那也是他孩子……她经历十月怀胎,对生命的每一次成长脉动都有深切感受,而他作为父亲,始终都在缺席。她就以为他不喜欢孩子。
但他对蛮蛮很好。蛮蛮尚且不是他亲子,他都妥帖地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他怎会不喜欢孩子?
男人都想有个传承自己血脉的接班人。这是文化习俗,也是铭刻于基因、流传于血脉里的生物繁衍本能。如果那个孩子能活下来,他一定很高兴。
转而,凉薄又想,江珩一是宋玲唯一的儿子,她的孩子就是宋玲唯一的孙子,能下狠手摔死自己的亲生孙子,这女人得多恨她?又得有多狠心?
凉薄觉得悲凉,为她,为江珩一,甚至为何宋玲。
凉薄微微叹息,江珩一就敏锐地抓住她的手,侧头问她,“怎么了?”
凉薄抿嘴轻笑,“天凉了。你多加件衣服。”
江珩一微怔,握着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
回到公寓,两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看着街道上的景致,江珩一顺便给她说着股票的软知识。凉薄是个好学生,专门找出录音笔,举在江珩一嘴边……她上纲上线地做准备,反而弄得江珩一词穷。
最后,凉薄噘着嘴抱怨,“你就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江珩一扣着她肩头,“成天到晚胡说八道。我那杆枪怎么中看不中用了?你不常用就忘了枪的厉害了?”
凉薄愣愣地眨眼。她看红楼梦里,宝玉黛玉看小人书相互打趣,没想到两人说这么无底线的话题。
江珩一老神在在地拍拍拍旁边的位置,说道:“小说不能随便看,否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和文化人聊天一定要注意,不定怎么就吃亏了。”
凉薄没听懂。
江珩一悉心教导,“如果有一天,有人邀请你,为爱鼓掌,你就得一脚踹回去。或者脱下鞋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什么是为爱鼓掌?”凉薄还是没听懂。
江珩一觉得,很多事说太明白了,没意思了。于是亲身示范,鼓掌。
啪!啪!啪!
凉薄笑了,惊喜道:“哇塞,这样都可以?好玩,你再说一条段子。”
江珩一嘴唇微动,垂下眼,点开平板,“来看看今天的股票吧。”
凉薄很失望,“小气鬼。”
江珩一顺手点开博雅的股票走向……曲线平稳,开盘每股九十三块八,每个小时的变化区间不超过两块。应该是有人干预。
江珩一眼神微闪,点开旁边的一支股票。
凉薄只见他手指动了两下,想起昨天许下的承诺,用手机打开电子账户,取消转账金额上限设置,放在平板前让他操作。
江珩一手指飞快移动,短短十分钟,凉薄见证了三千万进来出去又进来,瞬间翻了一倍。
大笔资金投入股市又撤出,引发不少散户跟风,再看博雅的股票,直接了二十块……不管是谁要玩博雅,既然敢接受,就得吞得下去。
凉薄心惊胆战地查看账户,江珩一提醒她,“资金到账需要二十四个小时。你明天再看也不迟。过来,陪我看个电影。”
江珩一选了一个老电影:《霸王别姬》。
两个京剧伶人:程蝶衣和段小楼,从小相识,半个世纪分分合合。最后扮演虞姬的程蝶衣自刎在戏台上,段小楼也随之结束自己的唱戏生涯。
影片色调瑰丽而阴暗,凉薄看的很不舒服,勉强看完,问江珩一,“怎么选这样的电影?”
江珩一说:“我以前没时间欣赏高雅艺术,当洗车小弟后,听到很多女孩子说哥哥,专门去看他的电影,就看到这个。我看完,就觉得哥哥演的程蝶衣,很像一个人。”
凉薄脑中闪过姬野的形象。
程蝶衣在戏台上画着浓妆,眼神斜勾,水袖翻飞,就和姬野日常喝酒喝咖啡抽烟时的气质一样,无意间流露出风情万种。
她一直很想学,学的只是皮毛而已。
江珩一阖住平板,“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肯定是学舞蹈出生。没想到是服装设计。不过也能理解,这两类都是研究如何展现人体之美。”
凉薄狐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今天选这个片子,就是为了说姬野呢?”
江珩一摸着下巴,“我和你之间,为什么要提别的男人?”
凉薄被问住了,当即打住这个话题,又说自己前些日子的打算,“反正我们不缺钱,就做一些喜欢的事情。不然一辈子这么长,每天吃饭睡觉,真的太无聊了。我本来打算玩古董的,但想想古董要学很多东西,我年龄大了,学不来,就学个简单的。”
江珩一欣然同意。
凉薄觉得他最起码表扬她!她是多么有追求的一个姑娘呀。没得到表扬,凉薄就想刺他,“反正学个爱好嘛……不如我跟着姐姐学画画吧。他一直是我老师,再多教些技能,肯定没问题。”
江珩一抬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倒影她的影子,转而装模作样想了一番,“既然是个爱好,何必一定是艺术呢?像我们这样的俗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挣钱,数钱,花钱。不如你还是跟着我玩股票吧。然后,使劲花花花,买买买。”
凉薄支着下巴想了一下,觉得果然还是江珩一懂她。
她之前生活那么辛苦,之后就要轻松愉快地玩乐。
握拳,“决定了,玩股票。”
凉薄拿起手机收藏江珩一打开的炒股界面,不想突然蹦出来一个来电,她手快点开,扬声器就传出史瑞的声音。
“凉薄,你把我扔下什么意思?不是和姓江的玩玩吗?你到底玩的是谁?”
江珩一看她的眼神徒然转冷。
凉薄手一抖,手机掉在沙发上,嘴巴动了动,结巴地说:“这个……我,嗯……我能解释。”
江珩一冷笑。
凉薄被他笑的心尖都在颤抖,手机又传出声音,“你旁边有人?握草!你给我开门,我就在外面。”
同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