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一一言不发,起身去开门。
凉薄半跪在沙发上,细细吐气。反正总要说清楚的,早一天晚一天没区别。正好两个男人都在,她倒是可以一次性说清楚
史瑞大力捶门,见开门的人是江珩一,瞪了他一眼,推开他往里面走,看到沙发椅背挡着的凉薄,闯进门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很多。
作为游戏花丛的花花公子,史瑞见识过很多女人,尤其在分手后,痴恋挽留,撒娇发泼,故作轻松实则在意……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打上门抓人。
史瑞最烦这种伴侣,拎不清,玩不起,徒留一个无趣的印象。易地而处,凉薄也应如此。
江珩一双手插兜,靠在门边,姿态轻松,“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史瑞和凉薄异口同声说道。
江珩一耸肩,转身去橱柜中找茶具……凉薄惹的桃花,该她自己解决。更何况,争论中途提到他,三个人都会尴尬。
凉薄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半张脸埋在抱枕中,不着痕迹地撒娇。
史瑞见惯凉薄大女人的样子,眼睛此刻就不由自主抽了两下,半天恢复正常后,在茶几边找小凳,坐在窗边,问:“你现在和江珩一在一起?”
凉薄点头。
史瑞笑了,“他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傻吗?”
凉薄嘟着嘴,“你以前见过我这样吗?”
史瑞一愣。
凉薄说:“其实吧。我的职业就是这样,想和你搭上话,就得做出你欣赏的样子,争取你的好感,达到某种目的。你应该也清楚。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史瑞两颊肌肉抽搐,喉结滚动,却一句话没说。
她想利用他,他亦如此。建立在利益交换上的关系,因利益而稳固,也因利益而消亡。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凉薄,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无利不起早。你和江珩一在一起,你能得到什么?”
“爱情!”凉薄爽快回答,“女人的生命需要爱情滋养。我和他在一起快乐,幸福,这些是你给不了我的。你说我们一样,但其实真不一样。最起码,你不懂,爱情和钱没关系。”
“贫贱夫妻百事哀。”史瑞笑话她单纯犯傻。
“对,但我有钱!我不会为了生活紧迫而发愁。所以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我只是看上他这个人,我就敢和他在一起。”凉薄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自信而璀璨的光芒,“而且,我就能和他在一起。”
史瑞继续试图劝服她,“但你分明有更好的选择。”
凉薄抿嘴笑了,笑他不懂女人。
“好,并不一定是合适。我举个例子,我和他在一起,他会给我很古老丑陋的运动装,而和你在一起,我穿着有半分不妥,你会嫌弃我给你丢面子。”
史瑞说的理所当然,“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的颜面。”
“所以,我们不是同一类型人。”
谈崩了。
史瑞呵呵一笑,踹开凳子,走了,出门前,又返回,一脸赖皮样,“人往高处走,我等你来求我。”
凉薄很想回敬他,话说太满会被打脸,余光却看到江珩一端着茶盘出来,顶嘴的话就咽到肚子里,转而朝他吹着口哨,“听了半天墙角,终于舍得出来了?”
江珩一说:“又不是我要听的。你说那么大声,长耳朵的人都能听到。”
凉薄啧啧嘘气,“听到我对你表白,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江珩一摇头。他只听到一个女人用女王的姿态宣誓主权。只是被宣誓的这个人正好是他。他不觉得有多荣幸。
江珩一给她露了一手茶艺,凉薄撑着下巴问,“你是在大学学会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
“不全是。”江珩一分茶后,把小茶杯端给她,凉薄一口喝完,就听他说:“有些人性格古怪,爱好也古怪,投其所好,就研究了一番。”
和她做女公关一样嘛……都要投其所好,达到目的。不过他的手段高明不止一星半点。
凉薄品尝茶味,和一般茶水没区别,干脆端起公道茶杯,狂饮。
江珩一袖手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会为了钱,和别人睡觉?”
凉薄被呛住了,“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你有钱,不会为生活窘迫而发愁,如果没钱,需要发愁呢?爱情是排在物质之后的,不是吗?”
凉薄眨眨眼,说话掷地有声,“难道不应该吗?不然为何在你给我股票后,我才同意和你订婚。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达真心,就得把半数以上财产拿出来。钱哪!那可是所有安全感。没钱连饭都吃不起,谁谈狗屁爱情?”
江珩一冷冷看着她,竟突然笑了。要真是这样,她对他足足有十二分真心。能眼睛都不眨地把所有存款拿出来让他玩股票,就不怕他不小心失手,她瞬间变成穷光蛋?
这种甜蜜的喜悦,猝不及防让他心慌意乱,手中小茶杯跌在茶盘上,他用旁边的纸巾擦掉手背上的水,面无表情地走到厨房,扶着整理台站稳。
凉薄的公寓楼在十六层。从这个高度往下看,街道上的人如同蚂蚁般大小。他不止一次站在比这更高的位置,却从未感受到现在这般轻飘飘的感觉,好像脚尖一点,就能轻松上天。只是天上有什么好?他最大的牵挂,就是身后屋子里的凉薄。
江珩一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水,凉薄如同鬼魅般出现,“你莫不是真有病?想洗脸去卫生间呀?怎么跑厨房来了?”
江珩一点头,毫无尴尬,一本正经地去卫生间。
凉薄看着他的背影,越发觉得江珩一行为诡异。十三叔曾经和她说过心理疾病的表现,其中之一就是行为异常……凉薄猜测,江珩一事业坎坷,心理压力大,但又不能向她发泄,因为她是金主大人,只能憋在心理。
凉薄看别人家养狗,每天早晚都要带狗出去遛弯,她养这么一个小白脸,更得用心才行。他要是挂了,她从哪儿找更称心的小白脸?
凉薄成功说服自己,在电脑上找散心的方法。有人说听音乐,她没兴致;有人说出门旅游,开玩笑,世上只有她不想去的,没有不能去的,早就腻歪了,想必他也如此;还有人说爱爱爱……
凉薄觉得网友靠不住,就去卫生间问江珩一:“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你想怎么庆祝一下?”
江珩一满头雾水。冬天需要庆祝?端着架子沉吟半晌,“我都听你的。”
果然是称职的小白脸!凉薄打响指,“晚上跟我出去跑步。”
晚上,凉薄和江珩一走在公寓后的小花园,遇到一对牵着阿拉斯加的夫妻,两人见到他们,打招呼,问起蛮蛮……
凉薄看看江珩一,低头抿嘴,习惯性地微笑,转身,不免黯然。
几个月前,还是夏天,他们带着蛮蛮出来玩,现在,仍旧是同样的地方,还是他们两人,甚至同样的夫妻同样的狗,蛮蛮却不在了。
蛮蛮那么喜欢小动物,也不知道养在别墅中的那几条狗去哪儿了。
两人沉默着回到公寓。
江珩一突然抱住凉薄,“我们生个孩子吧。”
凉薄扯下他的手,神情慌张,“给我点时间。”
他们之间隔着宋玲。她还怎么敢给他生孩子?而且在做女公关时,她很自觉地给自己上环,根本不会有孩子。她也没想过这辈子再生养自己的孩子。
丧子之痛,是她承受不了的生命之轻。
这夜,凉薄抱着被子到客厅,江珩一却在卧室地板上铺了一层拼图,铺上毯子,“我睡地上,你别睡沙发。”
睡沙发对颈椎不好,睡地上对腰不好。凉薄考虑片刻,他们都睡床上吧。两人一头一边倒,背对背睡下,都难以入睡。
同样失眠的人还有史瑞。他从凉薄的单身公寓出来,越想越愤怒,给他一众狐朋狗友打电话,出来玩呗。
先是朋友开的场子,然后是宴会,又转战游戏厅,玩的内容荤素不忌。从上午玩到下午,玩得过了嗨了,史瑞反而觉得累,身体累,心更累,看着一张张涂着厚粉的网红脸,他总想起凉薄说“爱情和钱没关系”的样子,慵懒撒娇地窝在沙发上,脸颊亲昵地埋在软绵绵的抱枕里……
史瑞抓住旁边一个姑娘问,“你要钱,还是爱情?”
姑娘娇笑地献上香吻,“当然是爱情。”
史瑞嫌弃地推开她,“鬼扯。”
一个人从游戏厅出来,史瑞跌跌撞撞地过马路,不小心被自己绊得趔趄,扶着橱柜的玻璃才能站稳,却看到橱柜中狼狈的男人模样。
冷风吹来,史瑞打了个寒颤。他怎么变成这样?
史瑞抽自己的脸,努力维持清醒,却徒劳无功,只能给刘旭东打电话。
刘旭东赶来,就听到史瑞唠唠叨叨重复“狗屁爱情,谁他妈要爱情不要钱的?”
刘旭东扛着史瑞肩膀,一脚踹在他腚上。
“你神经兮兮在女人那里受了委屈,跑来借酒浇愁?挺出息的!”
史瑞抱着刘旭东,嘻嘻笑着,“我努力变得比他优秀,你怎么还不喜欢我?”
刘旭东嘴角抽搐,提着史瑞耳朵,把他塞到车里,打开矿泉水瓶,一股脑浇在他脸上。
“你这个弱鸡,分明就是嫉妒江珩一无权无势还有女人喜欢。你就没人喜欢吗?非要上赶着犯贱。”
史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挨了两脚。
刘旭东以为他醉的睡过去了,没再理他。黑暗的后车厢中,史瑞吃吃笑着,忍不住咬破了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