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铭哑然。
“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池煜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坠在他的心间。让他不得不去面对。外面,还有人在等我们,我们别无选择。
冽地的剑身剧烈地抖动着,陆溪铭的眼睛睁开又闭上,反反复复,那剑身的抖动终于减少……
陆溪铭转身跪下,向着四人磕了三个响头。
冽地出鞘,瞬息之间,那四人的身影就消散在这竹屋里。
“……之后从那个竹屋开始,整个世界开始一瓦一砾地崩塌,最后变成无尽的黑暗,然后我们,便醒过来了。”
陆溪铭说到这里,语气里有无限遗憾与伤痛。还印刻着深深的无奈。
杀死最亲密的人才能走出幻境……挽黎苏和白季遥不约而同地想起和肃做的事情,先是杀死的王女彧儿却被和卿救活然后第二次是生生看她死在自己怀里……
这就是成为帝王要有的无情吗……挽黎苏那弯弯的眉拧在了一起,交错在一起的手指被压迫地发青。
“回来就好。”白季遥这般对着陆溪铭和池煜说着。
正此时,身边的海水极速褪去,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不远处,和肃手中的那个权杖就孤零零地挂在墙上。上面的流光已经失了色彩,只余一颗明珠镶嵌在里面,黯然无光。
“权杖里的明珠,能打开下一层的大门,祝你们好运。”和肃那苍老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
众人还在探寻这声音的来源,池煜已经走到墙边,拿下了权杖。
“我们走吧,去下一层。”他没有回头,拿了权杖向唯一的出口走去。不知怎么地,挽黎苏看着池煜的背影有些孤寂,抬了腿想要去赶上他的脚步。
白季遥和陆溪铭跟在他们的身后。
四个人影渐渐消失在上五层……
一个人鱼的轮廓慢慢从空荡的空间里显现出来。
他满头蜷曲的白发拖曳在地,面容苍老,那鱼尾的鳞片也失去了耀眼的光芒,他紧闭着双眼,双臂交错在胸口,直直地向旁边倒下,鱼尾努力地向腹部蜷曲着。就好像他还未出生时的样子。
每个鲛人死去都能带来美好的愿望,那么,就祝愿你们,绝地可以缝生。
一阵白光绚烂地闪过,开出无数色彩缤纷地花儿,那些光汇聚变幻,从花儿变成光点,消失在空无一物发房间。一颗湛蓝的珠子安静地出现在那四散的流光之后。
四人来到上四层,这一层的布局像是大户人家的房间,点着一处烛灯,却把整个房间照的通亮,不远处摆着一处书案,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呼——”
像是有人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烛灯灭了,所有人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烛灯再亮起来的时候,陆溪铭已没了踪影。
见那书案旁多了一位娴静端庄的女子。妆容精致不失大方,额前两股黑发梳在耳后,一串流苏饰在额间。雍容之气自然流露。
她执笔蘸墨,在那里细细地描绘着什么。
三人走上前去。
见得那女子画上的,正是陆溪铭。
“这位姑娘,可是见着这画中之人,现在哪里?”白季遥极有礼貌地说着,拂袖指着女子笔下丹青。
“他?”女子轻声问着。柳眉微微上扬,似是觉得他问的问题有些可笑。
“他不就是……”说着女子移去镇纸,提起画好的丹青,右手在画上轻轻一弹,那宣纸上的墨汁好像活了起来,离开了宣纸,带着墨迹,飞向了床边挂着的一幅画。“……在那画里吗?”
女子的眼神也随着那跳动的小人定格在了那画上。
池煜和挽黎苏来到那画前站定。这是一幅风景画。
一处断崖在群山里显得孤傲,那断崖上似是有风吹过,扬起崖上端坐那人的袖角,那人的指尖落在七弦琴上,长发亦被风掀起,他只是保持着那姿势,还未开始弹琴。那一身青白的衣裳衬得那人恍若谪仙。
崖下那出竹林里,池煜寻得了陆溪铭的身影,他正在林子里穿梭着,像是在寻找出路。
“溪铭!”池煜冲着画中的陆溪铭喊着,可是他并没有因为池煜的呼喊声停下脚步,也没有看向池煜的方向,似乎池煜的声音并不能传到这画中去。
白季遥远远望着这一幕,眼神又落在了眼前书案旁的女子身上。请人入画中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我不道破你的身份,你便也不要去猜测我的身份便罢。”那女子勾着唇,温婉如画中出来的女子,眼神依旧黏在那画上,像在端摩绝世的景致,纵然她的眼前只剩下了没有文墨的白纸,也没有抽出时间去看白季遥一眼。
崖上那人的指尖开始流动,在那七弦琴上飞舞着,舞得身后的槐树落叶萧萧。
忽的,一个黑影从陆溪铭的身后掠过,陆溪铭似有所觉,却未回头看去,只拿稳了冽地。
那琴声时而高亢悠扬时而低回流转,激奋人心,听在池煜的耳朵里,却是杀机四伏。
那抹黑影终究是站在了陆溪铭的对面,无论是衣衫样貌,甚至手中的冽地,都与陆溪铭一模一样。
挽黎苏吃惊地捂住了嘴巴,眼中明光流转,这黑影莫不是刚刚那女子所描绘的丹青?
“两个陆溪铭。”池煜眼睛里有什么的东西沉了下去,却不见惊起一丝涟漪。
这一会子的功夫,两个陆溪铭已经厮打在一起,许是那两个陆溪铭的身形过快,两人的眼睛根本跟不上那两个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个是陆溪铭,哪个是那女子所画的人物。
只是两个人谁也讨不到好处,一招一式似乎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两人的攻势都被对方轻易地化解开来,眨眼近百招过去,依旧是难分上下。
若是一直这么耗下去……挽黎苏眉间愁云密布,这样一直损耗着体力,最后体力不支的时候,陆溪铭会死掉的……
白季遥的手指轻轻叩着书案,右手抬起抵在太阳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同的招数,相同的武器,画中境……
这种情况似乎在许久之前也曾出现过……
“姑娘,可否借笔墨宣纸一用?”
似乎是不懂为何白季遥突然这样开口,那娴静的女子侧首惊愕了一下,转即应了下来。
“公子请随意。”说着女子从桌案内侧走了出来,空出位置给白季遥。
“谢过姑娘。”白季遥踱步走近桌案。
寥寥几笔,勾勒出两个飞舞的身影,白季遥放下笔,用扇骨在左手轻轻一划,几滴鲜血滴落在那两个身影上,再提笔染墨,为两个身影换上暗红色的衣裳。
左手再伸出时,伤口已经愈合。
白季遥拿起这画作轻轻一抖,画上的人物便向那女子画的陆溪铭一般,飞散入了那墙上的画中。
那竹林里两个厮杀的陆溪铭身边便又多了一双打斗的身影。那两个暗红色的身影堆叠在一起,陆溪铭察觉异样,分得一丝神去观察那一双身形。
“啪——啪——”那女子轻轻地拍着手,这声音吸引了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画中两个陆溪铭身上的池煜和挽黎苏。
看起来温婉庄重的女子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狠励的颜色,却依旧是温柔地笑着看向白季遥,眼中还有赞赏之色。
“不若,趁着他还未从画中出来,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池煜和挽黎苏显然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个状况,只是看白季遥与那女子之间的气氛十分怪异,一时之间两个人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不等白季遥给她回答,她便拿起毛笔,在那宣纸上飞速地移动着,白季遥看着她的动作,似是明白了什么,手中的宣纸放下,与那女子一同提笔在纸上快速地描摹着。
女子先放下了笔,将那宣纸一弹,一只猛虎落入了画中,白季遥也不示弱,只慢了那女子一点点,血滴入画中,抖着宣纸,同样一只猛虎拦住了画中猛虎的去路。
她作蛟龙,他便作烛龙,两条龙在天上腾云驾雾,招来黑云,一场雨落下,地上一双猛虎,一双暗红的女子,还有一双不分真假的陆溪铭在厮杀着,这画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没用的,当年我与她过了数不清的招数,从天明到天黑,你们的小同伴,怕是没有那么深的功力和体力能撑得住那么久。”女子虽是这般说与白季遥听,笔下依旧没有停歇。
一只毕方鸟浮现在宣纸上。
白季遥也已经将血滴在宣纸上,这次两人的速度不分先后,一双毕方鸟同时出现在空中,一时火光与水色相呼应,似是要将这画中美景毁个干净。
那女子下笔的速度突然缓和了下来,在那细细勾勒着,白季遥却是没有动笔。
自己是用血液使那宣纸上的人物变成可以活动的死物,可是这个女子什么都没有用,那她是用什么方法让她笔下的东西活在纸上?
白季遥发觉这样无休止画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闭着眼睛开始寻找,寻找她操纵画中人的根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