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该有些愧疚,白季遥他,并未真正做错了些什么,若偏要安上些个什么罪名,大概便是生错了命数。可这又实在怪不到白季遥的身上。
这六界里的纷扰,挽黎苏真真是不想掺和却又深陷其中。这心里,是变得愈加空旷了。
连池煜,也都不复当年模样。
自从那暂时被封印着的记忆全部打开,两人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单纯和天真也便随着那记忆不复存在了。
神界把所谓六界的生死押在了挽黎苏身上,她如何逃得开?神界若是押赢了,兴许是皆大欢喜,可若是输了,挽黎苏怕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六界,也将不得安生。
在心里默念着许多遍为的是天下苍生,该的是以大局为重。只能道白季遥一句对他不起,到了这时候,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眼前的是千佛塔终年紧闭的大门,这门并没有上锁,只是外力却也打不开。
挽黎苏解下腰间的枉然笛置于唇边。
绝音真人临着飞升之前又交付了一本琴谱与挽黎苏。这琴谱只谱了七曲,这七曲便是能打开千佛塔七道门的曲子,两日间挽黎苏已将这曲子背得熟练,这时候唇间便流泻出悠扬的曲调,无甚多情绪,只唯一种旷远。
第一道门缓缓开启,挽黎苏同池煜步入其中,两人刚进去逾两步,便听得身后的门复又缓缓合上。
这第一重门里,墙壁上竟画满了山水鸟兽,细看之下,才发觉皆是凶兽,这千佛塔中,怎会有如斯画卷?挽黎苏走上前,想要触摸这不知用什么绘制的墙壁,却被池煜抓住了手臂,“还是不要乱碰的好,我们先拿到碎片再说。”
向池煜看去,见他现在正一脸认真的神色,却似乎与从前那突然正经了的样子有些不同,这时候的他,怎的觉着有些凉薄。
仿佛又回到了九重天之上的时候,那个看着面色冷淡的神子。想到这里挽黎苏突然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他本来便是那九重天上一个冷峻的神子,只是因着不得已的原因才下着了凡界失了一回忆做了一回凡人,他依旧还是那个他。
这时候池煜已经放了手去,走在了挽黎苏的前面。是以没有看见挽黎苏那有些悲戚的笑容。
池煜想要拿到最后一枚的碎片的心,确是有些急切,哪怕他表现地不明显,挽黎苏还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可挽黎苏感受到了不止是池煜那急切着想拿到第六枚碎片的心,还感受到了他对着这最后一枚碎片的些微恐惧。
这些便都表现在了池煜快步带着挽黎苏走过了五道门之后,却又停在了最后一道门面前按住了挽黎苏要抬起的手。
这是一种微妙的情绪,就好比你娶了一个漂亮的新娘子,已经入了洞房要掀起新娘的红盖头,你急切地期盼这个时刻激动地等待这个时刻却又有些害怕这个时刻的到来,这其中的等待更让你觉得有价值有滋味。所以在你要掀开这红盖头的时候你又有些犹豫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理吧,所以挽黎苏能够理解池煜的作为,因为自己确也有些这样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枚了。”挽黎苏听着池煜的声音略带沙哑。
“是最后一枚。”挽黎苏重复着池煜的话,算作是回应。
“荆天泪炼成之后,你成神,我娶你为妻。”池煜在这样一个不太合适的时间不太合适的地点说出了这般不太合适的话,挽黎苏有些愕然。
“能不能成功,还未知。”挽黎苏很平静地出声,道出了这样的事实。“若是我灰飞,你可还能娶我为妻?”这最后一句话问得,属实有些凄凉。
若我灰飞。
若我,
灰飞。
你可还能娶我为妻?
“祭凉的天后,唯有玄姒一人。”这实在是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
挽黎苏并不计较,到了生死都快置之度外的时候了,何必再去纠结这儿女情长,不过都是命中注定罢了。
“这门,可是该开了?”池煜的手依旧压着挽黎苏的手,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开吧。”池煜终是松开了手,轻声说着。
这最后一曲,满是肃杀之气,挽黎苏也不知为何,前六首听着皆是比较缓和的调调,怎么到了最后这一曲,曲风突然改变,变得有些激昂,情绪也极其丰富,似乎是容纳万物却又归一。这佛塔之内,使用了这样的曲子,也不知是否是对神明的不敬。
终于这第七道门缓缓打开,漫漫金光透过门缝照射在池煜同挽黎苏的脸上。这光芒并不刺眼,是淡淡的金色,很是柔和。与那碎片耀眼的光芒并不相同。
门完全打开的时候两个人也适应了这样的光线,才发现这闪着淡淡金光的,便是这千佛塔里的佛像。
可真真是千佛塔。
走进去门去,这便应该是塔的中心了,这塔该是只有一层,却是七层的高度。靠着墙壁一个圆圈下来,统统都是金色的佛像,从上至下,从小到大。皆是一个模样。
奇怪的是,这些佛像,全部都是闭着眼睛的,至少两人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闭着眼睛的。
“这佛像怎么会是闭着眼睛的?”虽然问池煜也不会得到什么答案,挽黎苏还是脱口说了出来。
“我们从上至下分别观察一遍,你一边我一边,将所有神像看一遍,看看是否全部都是闭着眼睛的,也许会有不同于其他佛像的佛像存在。”正说着,池煜便飞了上去。
挽黎苏也不敢耽搁,紧随其后也飞到了塔顶。
两个人从上至下仔细检查了一番,到两人落到塔底的时候,大约半个时辰也就过去了。最后两个人得出的结论是,这整个塔身的墙壁上摆放的这些佛像,全部都是一样的闭着眼的佛像。
所以这碎片在哪?是藏在某个佛像里吗?
可是挽黎苏从上到下走的这一遭,心里着实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是离得不够近?
还是这些闭着眼睛的佛像有问题?
莫不是要些什么法子让它们把眼睛睁开?
“黎苏,你将那进来之士所吹的曲子便都再吹一遍。”池煜心想着这进门来所需要的皆是曲子,这让佛像睁眼,也未必与这些曲子没有关系。
不过直到挽黎苏最后一曲吹罢,这些佛像们也都始终如一地没什么反应。
“黎苏,那谱子你该是带来了吧,你再仔细翻翻,看看是不是又第八首曲子。”池煜仍然觉得这些佛像应是与曲子有些关系,便叫挽黎苏将那曲谱拿了出来,再仔细翻看一番,确确实实是只有七首曲子。
也许这书该有些夹层?
池煜又拿着这谱子细细研究一番,也始终没个结果,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池煜忽然想起来,玩黎苏刚刚将七个曲子都奏了一遍,最后打开第七道门的曲子也是吹了一遍,可是这门却没有打开,莫不是找不到碎片,两个人今日便也出不去了?
这个发现可真是让人开心不怎么起来。不过挽黎苏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池煜也便没有说出来。
池煜忽而又觉得有些什么不对,“黎苏,你看看这些谱子,有没有哪个,是倒着吹起来感觉更流畅的?”
“倒着吹?”虽然挽黎苏有些懵懂,但是还是细细再看了一遍曲谱,还真的有倒着吹让人感觉更合适的曲子,便是第三首。
第三首曲子挽黎苏吹的时候便感觉这是再平淡无奇的曲子,这时候倒着看一遍谱子,却觉得这曲子竟然极其精妙,那原本是平淡无奇的调调依旧是比较平静,却不是平淡。
看着这谱子,挽黎苏便又将枉然递于唇边,开始了她的吹奏,挽黎苏最擅长的其实不是修行,而是笛技。
是以这倒着吹奏的谱子,挽黎苏吹起来也并不费事,这倒着吹的谱子,似乎有安人心神的作用,像是一只大手将心抚平,再生不出什么杂念。
这一曲吹完,池煜有些呆滞,池煜虽然也在这天音派学了笛技,可是他并未专心过,是以这谱子也是看的半懂不懂,可是这谱子经由挽黎苏的笛子变成了声音飘进池煜的耳朵。池煜便有些震惊了。
这曲子他听过。
可是他又忘记了是在哪里听过,很熟悉很熟悉,很努力很努力想要记起来,可是搜寻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却也找不到这曲子的源头,就好像这曲子是流淌在自己的生命血肉里,扎了根的,却又不知道这根是如何扎进去的。
也便是在池煜震惊着的时候,那些佛像,从上至下,依次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佛像身上的金光都是淡淡的颜色,可是这些佛像的眼睛,却都迸射出刺眼的金光,晃得两人有些眼花,连忙跑到那金光照射不到了边缘地带。
等到最后一层佛像睁开眼睛,那片金光汇聚着的中心便开始慢慢下沉,沉出一个环形的石梯。
两个人在一旁看了片刻,想要去适应那片刺眼的金光,这时候那些佛像又开始从下至上地闭上了双眼,好似从未睁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