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见高盛的律师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的背景有迹可循,是首都请来的一个大律师,虽然年纪轻,但已经处理过不少大案子,整个人颇有传奇色彩。
可惜,现在南青一看到有传奇色彩的人心里就警钟大作。尤其是这种年纪轻轻就已经身价几十万的青年才俊,更是容易让南青联想到之前那场令人发指的狂欢。
对方偏偏那么巧成为了高盛的律师、偏偏与高盛见过面之后高盛就自杀了,现在,就算他真的用某种手段触发了死亡暗示,一切也已经死无对证。
南青懊恼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她就应该亲自来这里盯着。她也知道,如果嫌疑人提出要面见律师,警方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南青问道:“当时除了高盛和那个律师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场么?”
徐飞点了点头:“还有一个负责审讯的警员在场。根据他的汇报,当时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但是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巨响。”
南青皱了皱眉头:“一声巨响?”
直到刚才为止,南青都没有想过高盛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自杀的。可是现在想一想,拘留所之中能够用来自杀的手段其实是非常有限的。
徐飞点了点头,说:“当时高盛是被铐在椅背上的。那名警员暂时离开解手,所以将他独自一人留在了会面室里。我想,他当时的考虑应该是高盛这么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犯下的罪是高智商犯罪,体力上却怎么都是不可能和手铐作斗争的。”
“愚蠢。”南青皱了皱眉头:她没想到在刘关负责的警局这里,竟然也还有这种没有常识的警员。
警方的疏忽对上敌人的严密计划,高盛会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南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匹夫之怒,以头抢地尔。”徐飞文绉绉地背了一句古文,“高盛折断了手掌到拇指根部的骨骼,从手铐里滑脱出来之后,撞墙身亡。他的颅骨都撞裂了,脑组织和血液四溅,脖颈也直接折断,当场身亡。”
南青听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知道高盛的为人。他绝对不是一个有死志的人。大多数人在自杀的桑侯,身体都会产生本能排斥:上吊的人会挣扎着想要摆脱绳套,所以往往脖子部位会有指甲抓挠和挣扎摩擦的痕迹;割腕的人手上总是会存在试探切割的痕迹,那是因为几次都没办法准确地割开动脉的缘故;至于撞墙的人自然很少有高盛这么彻底的,因为大多数人在即将面对撞击的时候会本能地放慢速度甚至进行躲避。
除非,高盛当时并不是清醒的状态。
如果是那样,那么可能性有两个:一个是那个律师现场对高盛进行催眠让他自杀,另外一个,则是高盛大脑中本来就已经存在致命暗示,只是一直没有被触发——而那个律师的工作,就是就将死亡的开关打开。
南青个人更偏向于第二个可能性。
死亡暗示是心理暗示当中最邪恶、最危险、同时也是最难以实现的暗示类型,不是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依样画葫芦就能做得出来的。
南青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当时的监控录像?”
徐飞点了点头,拿起会客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两下,墙壁立刻就分开露出一个小小的电视屏幕。
南青微微一笑:“看来徐警官都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这录像的内容您看过了么?”
“当然看过了。”徐飞苦笑一声,“说实话,本来我对于这什么心理犯罪还是抱着怀疑态度的。小关是个年轻人,他想要弄我也就随他去了。毕竟只要是犯罪者,警方就不应该放过一个。但是我是看了那个录像之后,才真正发现这案子如果没有南医生这样的专业人员坐镇,我们真是一头雾水。”
换句话说,徐飞原本对南青是不重视的。他知道南青的背景非同小可,但却始终认为她在办案这方面是个门外汉。就连南青之前之身深入聚众吸/毒地点的行为,在徐飞看来也是属于有勇无谋的做法。
甚至,当刘关将南青对于心理犯罪的中中描述告诉徐飞听的时候,徐飞都有些不以为意:他还以为南青是在夸大其词。他接触过一些心理犯罪,但内容不过是类似于结合药物进行欺诈之类的小打小闹。他始终不相信有人能够凭借几句话、几个动作和一些音乐就控制他人的行动。
但是这一次,徐飞却彻底认栽了。他发现说起对心理犯罪的了解程度,恐怕没有人能够比得过南青。所以今天他才特地在这里等着,想要看看南青将对那监控录像做出怎样的分析。
屏幕上没有声音,不过画面倒是比一般的监控还要清晰。南青冷笑了一声:“对这种杀人犯和诱/jian犯,你们也未免太讲究人权了一点。”
徐飞不屑地说道:“三年前,南家要求文城公安部门全面改革,力求建立一个‘更加人性现代的工作模式’。”
“我呸。”南青翻了个白眼,“换是我,一巴掌就抽回去了。”
“南医生自由自在的,可真是好。”徐飞淡然地说着,语气之中隐约带着一点讥讽。
南青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话了。
她今天不是来吵架的,当然不想要把徐飞给得罪死了。但是说真心话,南青又的确有点跟徐飞看不对眼。在她看来,文城执法机构需要一个胆大包天的领导者。徐飞的气势是有了,可做起决定来仍旧瞻前顾后。他如今终于想起用雷霆手段来阻止南家对公安系统的侵害,那是因为再不出手文城警力就真的要变成南家的私军了。
可问题是,在事情演变到这个局面之前他干嘛去了?
南青撇了撇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无声的监控录像上。
监控当中的人很清楚:高盛和那个值班警员并排坐着,在他的对面则坐着那个西装革履的律师。
谈话进行得很平稳,期间那个律师也和警员搭了几句话。
南青皱了皱眉头:那个值班警员明显是新人,律师跟他说话,他立刻就有些紧张地做出了应对。其实在陪伴嫌疑人会面律师的情况下,他自身没有任何回应他人提问的义务。
所以啊,还是警方的重视程度不够。大概他们是觉得高盛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吧。从那个年轻警员的姿态就能够看出,他在整个会面过程中都是很不耐烦的。
南青很容易就能猜出对方的心理活动:反正高盛插翅难飞,定罪也是肯定的。就算请了律师,估计也就是从死刑变成无期徒刑的节奏。所以在这个警员看来高盛纯粹是垂死挣扎,怎么都翻不了天。
说到底,还是他们不了解心理犯罪定罪难翻案易的特性。
南青越看越摇头,到最后眉毛都紧紧皱了起来。
她说道:“之前刘关邀请我当你们的顾问,我没答应。”
徐飞没有说话,听出她话说了一半,所以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南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想,我还是把这工作接下来吧。你们现在不仅仅是人力上不合格,连心理准备也不合格,这样对上真正穷凶极恶的心理罪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南医生似乎很有经验。”徐飞一挑眉头,有些惊讶地说道。
而南青却比他更加惊讶:“怎么?徐警官没有把我查个底朝天?”
徐飞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个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了要和南医生合作,怎么会背地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呢?”
徐飞的笑声爽朗、双目澄净。这一刻,南青才真正开始佩服起这个年过半百的警官来。
她笑了笑,沉默着将剩下的视频看完,很快就找出了几个问题。
“徐警官,你看。”她抓过遥控器,一帧一帧倒着往回放,先是放到律师和警员说话的地方,“你把那个警员叫来,问一下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徐飞立刻抓起自己的电话发了几条信息出去。而在等待警员过来的时候,南青继续将录像放了下去:“然后,您看这里。”
录影之中,这是唯一一次律师和警员产生矛盾。两人简短地争吵了几句,然后警员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站起身来走开了几步。
律师坐到了高盛身边,压低声音对他耳语了几句话,然后很快坐回了原位,也告诉那个警员他可以坐回来了。
警员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是在这么高分辨率的录像之中,南青却已经看出了问题。
她摸索了几下就找到了放大缩小的按钮,将镜头高清放大,聚焦在高盛的脸上。
“徐警官,你看,这是律师对高盛说话之前。”
南青一边说着一边倒了几帧,然后又说:“然后,这是耳语之后。”
很明显的,耳语过后,高盛的双眼一下子变得呆滞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