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的让步、或者说是依赖极大地满足了景长安的大男子主意。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两人就在客厅里就企划案开展了热烈的辩论。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为了促成南家和景家合作而建立的,现在两个当事人凑在了一起,企划案想要不顺利都难。
南青也没有想到,景长安工作起来竟然完全是另外的一副样子。他很犀利、有时候给出的点评甚至让人听着觉得刺耳。但是他的目光也同时是敏锐的,说出来的话一针见血,很偶尔的,南青才有机会反驳上几句。
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南青写好一段,把大意说给景长安听,然后再接受他的批评和指点。
景长安倒也不嫌弃她再商业方面是个外行,很耐心地替她修改着企划。
因为景长安专业的态度,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一刻南青没有孤男寡女相处的尴尬,反倒觉得像是以前和同僚们讨论学术一般轻松又热烈。
谈着谈着,南青甚至放心地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一双玉足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却无意间搅得景长安心神不宁。
南青经常穿着高跟鞋,但难得的是一双脚却保养得非常好,根本看不出磨损和起茧的痕迹,肌肤吹弹可破、光滑如玉,一颗颗脚趾蜷缩着,如同浑圆的玉珠儿一般可人,叫景长安恨不得能捏在手心里把玩一番。
景长安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唾液,主动站起身来,与南青拉开了距离,假借口渴去厨房里倒水,实则连带着洗了一把冷水脸。
南青对他而言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只是这么看着南青的小脚丫,景长安都能觉得兴奋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看着厨房窗玻璃上倒影出来的影像,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这个面色微红、形容窘迫的男人哪里有半点商界修罗的样子?
景长安无奈一笑,回到了客厅里。
南青的脑袋上戴着白色的耳机。他虽然听不见里面播放的音乐,却能够看到南青时不时无意识地用手指在腿上轻轻打一下拍子、或是翕动嘴唇无声地跟着哼唱两句,模样看上去格外可人。
谁说只有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最诱人?景长安觉得,女人认真投入起来的模样才真是好看得让人搜肠刮肚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他只知道,他恨不得就这样溺死在南青身周那恬静安然的氛围里,那样便无需再担心什么过敏症的威胁,将南青的每一寸都抱在怀里。
想到这里,景长安的手无意识地捏成了拳头。
他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南青一愣,心不在焉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但视线仍旧是集中在企划书上的。那个样子,很明显就是在敷衍景长安,或者是叫他现在不要烦她。
景长安伸出手去,啪地一下将她的电脑合上了:“我说。”
南青被他这么一按屏幕,恰一点就夹到了手指。但是她一抬头看到景长安的面色有些不对,却不自觉地禁了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景长安在南青眼中的身份,已经越来越从一个中性的患者的概念想着更为亲昵的“男人”的方向演变过去了。
所以,南青才会乖乖在他面前沉默下来。
这一刻她内心的想法是:男人真正有话说的时候,女人还是先侧耳倾听比较好。
见南青如此乖巧,景长安紧绷的身体不由得一松。他无奈地说:“南医生,我帮了你不少吧?”
南青一愣,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微笑着点头赞同:“是啊,景大少一直以来,的确是帮了我很大的忙。是不是我答谢的方式步骤,所以让景大少不快了?”
“是、也不是。”景长安的话听起来模棱两可。
此刻他才刚刚将手从南青的电脑上收了回来,因此凝视她的角度也显得有些居高临下。这样的位置差异使南青在他眼中看起来显得更加娇小,也让景长安本就深邃的瞳孔多出了几分沉静和威严。
南青不得不仰着脖子,也因此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她和景长安之间并不仅仅存在那近七年的年龄差距。
景长安身上的气息,是上位者的雷厉风行。
而南青自己的,则更接近于摸打滚爬之后练出来的傲气和倔强。
两相比较之下,南青不免落了下成。
她仍旧仰着脖子与景长安对视,眼底却已经有了退意,甚至脑中也开始思索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让景长安如此大动干戈。
可是南青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
景长安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南青心虚不安并且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的时候,才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就连他一向深邃凝实的双眼也染上了这种无力感。
南青忽然觉得心口闷闷的,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这句话问出口,她却刹那间明白了自己的心境。
此刻她并非以医生的身份在与景长安相处,所以,如此脱口而出的关怀只代表着一件事:她无比关心景长安,以至于只因为他的瞳色微变,她就觉得心突突的跳。
南青张了张口,却被景长安先一步打断了:“你要收回南家,这很好。”
南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一愣,笑了笑正要说话,却还是没有快过景长安:“你要调查心理犯罪论坛,也很好。”
第二句赞扬,这一次南青开始觉得心慌。
景长安的嘴角含笑,眼睛却很冷,瞳孔上那往日里如同阳光下的湖泊一般的暖暖蓝色此刻看来更像是冰封山洞的光泽。
景长安慢慢将放在她电脑上的手抬了起来,然后身体也略微远离了一些。这原本是一个得体的举动,但南青却好像忽然觉得身下一空,整颗心都悬吊起来。
只听景长安无奈地说:“你对南浩然的事情很上心,这是未雨绸缪。你查高盛,我想,这也是正当的事情吧。可是南青啊,我的南医生——那我呢?”
景长安不愧是那个高傲的景家大少,即便是此时此刻,他身上的冷傲也远远要多过其他的情绪。但南青在这一刻,却忽然间觉得景长安距离自己很远。
从专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危机信号。
但是从南青感性的角度来看,她却只是觉得慌张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本着职业的本能,南青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话,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景长安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你当没听过我刚才的话。我是从会议中跑出来的,现在该回去整理一下错过的内容了。你的企划案大方向已经把握住,剩下的部分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给我,不用太着急。”
说完,景长安对南青淡淡一笑,转身就准备离开。
南青愣了一下,然后一气呵成地放下电脑、站起身来、抬步追上,最后,啪地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
景长安倒抽一口冷气,手腕顿时一僵。
南青低下头去,看到红疹迅速蔓延。
过敏反应这么快——这样就代表着,此时此刻的景长安心里是对她充满排斥的。
南青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手,但不等景长安能够挣脱,就立刻重新握了上去:“你等一下,先不要走。”
景长安皱起眉头,转身看了她一眼,但态度最终还是软化下来:“你先放手。”
“你先坐下。”南青皱了皱眉头,有点进退两难:景长安现在这个心理状态,其实是不适合独处的。作为他的心理医生,南青当然有责任在察觉到危机信号的时候对他进行开解。可是,景长安有过敏反应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她不松手,那红疹可就真的要越来越扩散了。
好在,景长安对上了南青坚定的视线之后,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却还是乖乖在沙发上重新坐了下来。
南青松了一口气,立刻松开了手,然后赤脚奔跑着去卫生间里找来了消炎药膏递了过去。
景长安拿过药膏,安静地涂抹上去。药膏凉飕飕的,也一下子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然忽然烦躁得盖了南青的屏幕。
还说什么“那我呢”之类的话,简直矫情到不行。
景长安的情绪渐渐收敛起来,眼看着平日里的淡定自若就要完全回归,却被南青温柔的声音给打断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忽略了什么事情?”南青嘴角含笑,以温和轻柔的声音问道,“你刚才说——‘那我呢’。如果我有哪里对你做得不对,请你告诉我,好不好?”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钻进鼻子里。景长安一转头,就看到南青深邃的瞳孔隐约泛着琥珀的光泽。
景长安很早就注意到,南青的瞳孔是颇为独特的深棕色,有阳光照进去的时候,就特别像是澄澄的琥珀,而那黝黑的瞳仁就像是被松香包裹的一粒种子,或是一只甲虫,美丽之余又散发着死亡的魅惑。
景长安后知后觉地暗骂一句:南青该不会是在贸然催眠自己吧?
南青却仿佛才到了他的心思,微笑道:“我并没有在催眠你。如果你觉得意乱神迷,只能说,我本身对你而言或许就是催眠术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