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的话掷地有声,眼底狂妄轻蔑的光彩背后藏的却是谁都看不见的苦楚和悲伤。
她应该高兴,自己终于从过去的阴影当中走了出来。可另一方面南青又为自己感到惋惜:看着眼前这个胆小怕事、对景长安赔着笑脸的男人,南青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怕他怕了 整整五年。
这五年来无数次的夜半惊醒、无数次的痛哭流涕到底是为了什么?
拜托,看看面前的南霄吧:这个窝囊废根本什么都做不成。如果南青有心报复,那么早八百年就已经将南霄给摆平了,根本不会给他机会让他以南家大少爷的身份继续为非作歹。
亏她还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呢。结果,竟然连自己的心理都管不好。
南青的情绪起起伏伏的,加上身体的状况本来就不好,一时之间只觉得又委屈又疲惫。
景长安看出她的情况不对,迅速托住了南青的身体,免得她露出虚弱的一面,白白让南霄看了笑话。
南青一愣,感激地向他投去一瞥,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我本来就是南家人。我不会南家,难不成还让两个留着外人血的家伙抢走我家多年来的基业么?南霄,不要忘记我有什么样的能力。如果你惜命,就给我乖乖地滚开。”
南霄听了这句话,似乎顿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这样的反应,倒是引起了景长安的注意。景长安的耳边仿佛又闪过了自己的父亲景老板所说的那句话:南青在德国杀过人。
怎么可能。
景长安将视线落在身边这个一脸坚毅的小女人身上,顿时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南青是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情的。别看她表面上坚强又冷漠,可实际上可心软、可温柔了。
景长安看着南青的视线不自觉柔软了下来,下意识地回想着第一次接受南青催眠时候的场景。
她的声音很好听,每一句话都带着让人无比舒适的韵味。
能够那样说话的人,自然不会是一个坏人。
景长安越想越觉得自己心中溢满了爱意,差一点又要抬手去摸南青的头了。
不过,他才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那边南青就好像有心电感应一样,猛地扭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顿时就让景长安收敛起来。
景长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在南青这个小女人面前,他还真不是一般的没有威信啊。
不过比起刚才那苦大仇深的模样,景长安还是更宁愿看到南青此时此刻意气风发要痛打渣男一般的架势。
他笑着说:“我明天找人来帮你将东西收拾好,一并送到南家去。今天晚上,你就别住在这里了。”
这一次,南青并没有拒绝景长安的好意,而是乖顺地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不过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公寓自带的,剩下的东西我也不想要了。”
南青那顺从的表现极大地满足了景长安的私欲。他笑着拿电话发了一条短信,然后自顾自拉着南青往外走去,语气里满满都是宠溺:“不要就不要。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
“去去去。你起开!”南青终于忍无可忍地对着景长安翻了一个白眼,“给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是吧?景大少,我可不是你养的宠物。”
“谁说你是宠物了?”景长安面不改色地回应,但是心却忍不住歪了一下。他忍不住脑补出南青如同小宠物一般戴着项圈、一走路就叮铃铃直响的模样,顿时觉得一股热流向着身下走去。
南青冷冷地瞪着景长安,一看他古怪的脸色,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在想什么正经的东西。
外人只知道景长安不近女色,谁会知道这家伙那么多年禁、欲过了头,导致现在进化成了污神,一言不合就开车?
于是,南青挑起眉头,摆出一个好看又挑衅的表情来,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变、态。”
景长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他涨红了的脸色半是恼羞成怒,另一半,却是因为南青那百转千回的语气而心痒难耐。
他想,南青这个女人可真是要人的命。
景长安干咳一声,主动为南青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南青却摇了摇头,自己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景长安说:“宾馆订好了,现在过去吗?还是先去吃饭?”
南青沉默了片刻,最后说:“去江边吧。”
景长安皱着眉头看了看南青身上单薄又凌乱的衣服,然后叹了口气:“先去买衣服。买完了,我再陪你去。”
南青没有反驳,顺从地跟着他去买了一套比较保暖的服装,连手套耳罩都配齐了,这才让景长安心满意足。
到最后,南青忍不住吐槽:“你细致起来,简直像是个老妈子似的。”
景长安冷冷看了南青一眼,大言不惭:“能有我照顾是你的福气。偷着乐吧。”
南青撇了撇嘴,悄悄说道:“自恋是病。”
景长安漠然地反唇相讥:“比你这个创伤后遗症的要好。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南青一愣,一时之间忘记了回答。
景长安看到她震惊的表情,微笑着报出一篇论文的名字。
南青的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你就算要调查我,也没必要非挑我第一年的论文看吧?多丢脸啊……”
景长安看着南青面色微红略带窘迫的模样,就愈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南医生不要太谦虚,你那么专业,就算是第一学期写的论文,那也是珍贵的干货。毕竟海德堡大学的心理系可不是谁都能够进得去的。”
南青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想要问景长安到底对自己的过去了解多少。
然而不等她开口,景长安就已经先做出了回答:“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查了查你研究的内容。至于你的私人生活,我碰都没有碰。我说过,这种事情得要你自己心甘情愿地告诉我那才有意义。我调查你,那和看书有什么分别?”
景长安的话让南青觉得有些无语。有的时候她是真跟不上景长安的脑回路。南青觉得,与其说景长安是喜欢自己,还不若说他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极具挑战性的项目——景长安的所做所为,说到底都是在满足他自己的征服欲。只不过这个过程当中南青受益匪浅,所以,她懒得就这个问题和景长安进行深入的讨论而已。
南青喜欢自己和景长安如今的关系。他们之间不算是病患,而更像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很快,开阔的江面渐渐浮现出来。
水面反射着阳光,远远看去就好像无数的金色锦鲤在水中穿梭一般,煞是好看。
但是这样的美景在南青看来却是冰冷无情的。
她沉默地看着车窗外,然后忽然说道:“我十六岁的那一年,被南霄侵/犯了。”
景长安没有回答,但是脚下却猛地踩了一下刹车。跑车轮胎挂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因为惯性,南青的肩膀被安全带重重地勒了一下,幸好身上的衣服厚实,才没有留下痕迹。
南青倒抽一口冷气,晃了晃被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弄得有些晕乎的脑袋,忍不住抱怨:“我现在很虚弱的,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不好意思,你给我的信息有点太过出乎意料。”被指责为“一惊一乍”的景长安带着无比良好的态度认了错。然后,他重新问了之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我看你从寿宴后半段开始状态就不对。是病了么?还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
南青知道景长安早就看出了端倪、尤其知道只要是看过自己论文的人都能对自己的手段有所猜测。因此,南青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老老实实地交代道:“面对南家,我有严重的创伤后遗症。尤其在南霄面前,一旦发作起来恐怕我连正常的对话都做不到。寿宴非同小可,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心理创伤成为毁掉我们整个计划的罪魁祸首,所以,我当然就对自己下了暗示。”
景长安虽然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此刻听南青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心中怒气升腾:“你应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南青对他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语气甚至有些俏皮:“我当然知道啊——针对某一创伤进行精神和心理性压制,将耗费人体大量能量,并可能造成短期性重度抑郁,不排除造成机体症状的可能性。”
南青的语气里明显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景长安听得烦躁不已,连带着自己的语气也有些生硬起来:“自己的论文倒是背的很熟练么。”
南青的脸色却突然间沉了下去:“那不然呢?你要我怎么办?”
景长安一愣,南青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你今天帮我,我真的很感激。如果你没有出现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景大少,我的人生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个资本说不干就不干。如果有需要,我必须要去抑制自己的情感。因为我的身边有太多人想要我消失了——这样的感觉,你大概是不懂的。”
南青说着,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