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抓到了那个家伙,‘开灯!’,我大声喊,当时心里非常激动,这是那段时间里所有案子中,唯一有进展的一个了。灯光下,我们见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衣的家伙,撑着一把伞,但是这个家伙却不肯露出他的脸来,甚至连手我们也看不到。这家伙就像是常年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一样,只是挺在笼子里,也不焦躁,也不想挣脱牢笼。他只是站在笼子里面,我当时总觉得他穿的那件黑色的长衣下面一定有很多秘密。
“我们连人带笼子一起放到了汽车上,运回到了局里,不过我不准任何人打开笼子,因为我还不能断定里面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做下那么奇怪的案子。我一直怀疑这个‘身怀绝技’的家伙精神不正常,我想第二天先找来精神科的大夫从外观上看看这家伙。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就把笼子放在在局里。
“回到局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凑合睡了一会儿。早上天亮的时候,我媳妇带着汤来看我,说我一晚上没回家了,得好好补一补,孩子放在邻居家。就在大家伙还迷迷糊糊的睡觉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喊叫的声音,这种声音在我们局里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同事纷纷清醒过来,我让媳妇在办公室里等着我。当我们来到关着那家伙的笼子的时候,发现里面是空着的。有个同事说刚才还在里面,他去了一趟厕所回来,那家伙就消失不见了。我检查了笼子,笼子的锁还是锁着的,我当时就自言自语问自己,难道这个家伙是从笼子的缝里逃出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叫喊声,这声音让我慌神了,我才知道自己的做法多么愚蠢。那是我媳妇的声音,我竟然把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了。我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我媳妇正站在办公桌旁边不敢动了,那家伙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办公室的中央,‘你别乱动’,我这话既是对我媳妇说的,也是对那家伙说的。可是那家伙依然在慢慢的靠近我媳妇,一切都没有什么前奏,那家伙还没等我说下一句话,就缓缓的张开了黑色的长衣。当时我们所有在场的人都惊住了,包括我媳妇。因为那长衣下面什么也没有,黑色的雨伞也正在被长衣的一角顶立着。‘趴下!’我对媳妇喊了一声,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了,可是我媳妇当时已经懵了,还没反映过来就被那件长衣服给罩住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媳妇被包在黑衣服下面,那衣服不停的起伏,就像一个胃在消化里面的食物一样,我甚至听不到媳妇的呼救声,还没等我冲上去,那长衣服就把我媳妇放出来了,当时她就已经死了,没了皮,没了肉,甚至连血也没有了。我媳妇到死眼睛也没有合上,眼皮都没了,至于往外凸的眼珠子了。那件黑色的长衣撑着黑伞一下子把窗户玻璃撞破飞出去了……”
郭保全在说到他妻子被黑袍子剥掉皮死去的时候,他没有一丁点悲痛的表情,就好像死去的女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就算是一个旁观者也不应该有他那样没有任何态度的表情。
这让我也很难有个态度,如果我对郭保全表示出同情的话,倒是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意思。徐晓龙没有提及关于郭保全妻子被杀的话题,他直接往下引:“后来怎么样?”
“我们发现那是一张活着的黑长衣,就叫那东西‘死皮’,不过‘死皮’再也没有出现过,它打破公安局的窗户飞出去了,从此消失不见。包括那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案子,虽然都成了悬案,但是再也没有发生过。我媳妇是这些案子中,最后一个受害者。”
郭保全依然没有人任何表情。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最后就以‘黑袍子’……嗯……‘死皮’的逃跑而终结?”徐晓龙问,“我是警察,也听说过你的名字,但是为什么我没能听说当年这些事情呢?还有关于‘都市传说’的这本书……”
“当时我受不了媳妇死这个打击,辞职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甚至不敢告诉孩子他妈去世的原因,他只是知道当年他妈因为我的一个案子去世了。上头要求‘维稳’,这种事情是不能对外传的,我能理解,这种事情不像菜市场白菜涨价之类的小事,我们都没法解释的事情让老百姓去猜测?那不得越传越玄乎?反正这件事情当时没有公开,知道这一系列案子经过的人,只是我们队。我辞职之后发现,大刘被调到外地了,其他几个同事有的被调到边境缉毒了,有的被调到外地从事其他部门的工作了。公安局在那段时间之后可以说是大换血,所以在这座城市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情的经过。
“关于‘都市传说’,这件事情其实也很让人琢磨不透,其实这件事情也正是导致我们队里的人被纷纷调走的主要原因。”
听到这里我有点好奇,问郭保全:“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我也不清楚,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所有的案子刚刚结束不久,我在家里为媳妇料理后事,大刘他们来探望,告诉我说上午局里收到了一本书,那书就是‘都市传说’。书里的内容就是那段时间发生的‘案子’,上面虽然是用了‘传说’的形式,但是里面详尽的描写始终让人觉得是参与这些‘案子’的人走漏了风声。当时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你觉得如果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就是完全知道这些案子原因的人干的,对不对?”徐晓龙说。
郭保全回答的话跟徐晓龙的想法大概一样:“我也这么想。后来又有一些‘都市传说’陆陆续续的被发现了,有些单位的收发室在收到报纸的时候,发现里面还夹着一本书。送报纸的说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不可能报纸里面夹着一本书他们在送报纸的时候会不知道。”
“到头来你们也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分发的这些‘都市传说’?”我又问道。
“我们已经不允许继续查下去了,当时‘都市传说’还没等泛滥的时候就已经被悄悄的回收了,这些书也都被如数销毁掉了。上头发现事情都止住了之后便也开始觉得‘天下太平’了,我最记忆犹新的就是我正式离开局里那天,在没有任何节日的情况下,燃放起了烟花。我觉得那烟花实在太刺眼了,与那一段时间发生的可怕事情根本就不相称。这也就是我今天放烟花的原因,我发现这些‘死皮’再次出现了,不管这些天都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不管死了多少人,我还真心希望一切的事情都会跟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放放烟花,一切安好。”郭保全说。
“这二十多年你能安心吗?”徐晓龙问。
“心都磨平了,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还是发生了当年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心底虽然有点想法,但是还是觉得当年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呢?”
“我看管这个院子,就住在这里。水利局搬走之后我就负责看管这里了。我想问问你们,事情从最开始一直到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跟这本书上的一样,跟我讲的当年的事情是一样的?”
徐晓龙点点头,然后说:“太可惜了,如果当初你没有辞职,一直坚持当警察的话,你一定会老早就发觉最近的事情与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是一样的,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尽早追查当年跟这本‘都市传说’有关的线索了,找出写这本书的人,这个人一定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就算我没有辞职,也有可能跟其他人一样被调到外地,就算我没有被调走,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找到当年的线索呢?”郭保全说。
“但是这本书为什么会没有销毁呢?不可能是遗漏的吧,因为这东西好想被很好的放在档案馆,作为档案?我怎么觉得这些事情这么让我想不通呢?”我从对郭保全的疑问变成了自言自语。
“过去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现在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是不是很讽刺,我是过去的一个警察,想尝试着找到凶手,破解了当年所有的诡异命案,一直到后来也没能找到答案,最后还让媳妇送了命。”说着,郭保全又把眼神朝着徐晓龙盯,“现在你又是警察,也想找到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的原因,不过你也无能为力。”
那天,我们的谈话也只有这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徐晓龙被郭保全安排在一间看起来很安全,但是非常潮湿的房间里睡觉。躺在能够闻得到霉味的床上,我一直在想,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虽然与现在发生的事情大同小异,不过相比之下并没有那么严重。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我听完郭保全的描述之后,我怀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背后有很难看清楚的真相。比如为什么“上头”不准郭保全他们继续查下去了?为什么犹如庆祝节日一般的燃放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