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对男人的爱大多来自对这个男人的才情或品格上的某种崇拜,男人对女人的情感升华除了这个女人的好性格,即大家所说的“可爱”之外,很多时候也不排除对这个女人才华的欣赏。有一颗对众生柔软善良的心是两个人交往的基础,一个人对知识的不断追求和更新是持续吸引对方的源泉,虽然他再渊博的知识也不可能因为相爱直接变成你的,但它能拓宽对方的视野,使他的人生充满新奇和刺激。
如果说陈子航之前对杨燕的照顾是为了兑现对李老师的承诺,那么从这次遇蛇被救后他从骨子里开始对杨燕升起一种敬佩和欣赏。
因为送医院及时,加之杨燕在蛇毒刚入体内就及时做了控制和处理,医生给打了破伤风针,清洗过创口涂了药不到三天就恢复了。可令他意外的是,杨燕的病似乎又回到了原来。
对杨燕的病在药物、环境、心理治疗上都试过,看着她清瘦的脸庞,陈子航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觉自己的心在疼,不是之前的怜悯,而是一种不舍的心疼,他突然决定,不管她的精神上何时才能恢复,先让她体质好起来,他在网上收集了很多资料,他给她每天制定了一个饮食计划。
早上两个鸡蛋,一杯热牛奶,中午各种疏菜搭配,晚上猪肉炒苦瓜、枸杞炖猪脑等各种汤变换着给她做,餐前餐后还会加些适量的香蕉等水果,因为这些能产生色氨酸的氨基酸,对增加血清素有帮助。
开始杨燕还能听话都吃下去,可吃到第四天事情发生了。
那天杨燕正在阳台上看天空发呆,陈子航端着熬了三小时的猪脑汤来到她面前,连喊几声也没回应。
陈子航把汤端到了她面前说:在看什么呢?来,看看今天的汤是什么?
杨燕转过头来呆呆地看了几秒钟,突然一脸愤怒地用手一推,一碗热汤全洒在了陈子航的胸前。
陈子航冷静了几秒钟,猛然暴跳如雷起来:你干嘛呀?总是不配合,身体能好吗?
说完他气愤地进了客厅,去改他的方案去了,心想让她看着那洒满一地的东西好好反省反省。
杨燕看着地上的肉和汤,眼睛渐渐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第一次看见陈子航如此凶地对自己,他对她厌烦了,不愿意理她了,一种深深的挫败和孤独感一点点浸入到她身体的每个细胞,她先把拐杖一头触过去,把肉和碗的碎片拢到一起,角落里拐杖触不到的碎片,她慢慢走过去蹲下来一点点地捡到一起,捡着捡着,她看着手上拿着的一块锋利的碗片,突然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十分钟过后,陈子航来到阳台看时,发现地上的血与汤混在一起,杨燕倒在椅子旁边。
陈子航奔过去抱着杨燕拼命地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试图叫醒她:杨燕,杨燕你别睡,千万别睡……
此时的陈子航脑子里只有一个意念:杨燕绝对不能出事。
深夜的病房,安静得出奇,除了吊瓶里嘀、嘀、嘀地声音,就是陈子航的心跳声,他守在杨燕病床前,眼睛一刻也敢离开她的脸,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左手,心里在一次次地祈祷:杨燕,你要快点醒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一颗蓄满已久的泪珠从陈子航的脸庞滚落,刚好落在了杨燕的手腕上。
杨燕微弱地说:子航,你哭了?
陈子航听到杨燕的声音惊喜交集,忙放下握她的手,去擦眼角的泪,可杨燕却伸出那只刚被她放下的手一边帮他擦泪一边嘲笑地说:羞死了,大男人还哭鼻子……
陈子航抓住她的手不断地自责:我罪该万死,明明知道你是病人,为什么要跟你置气……
杨燕:我想坐起来和你说说话。
陈子航把枕头弄好,扶杨燕坐起来后,二人开始了一次久违的长谈。
杨燕很内疚地告诉陈子航:其实罪该万死的是我,我生病以来,你为我辞掉了工作,想尽办法帮我恢复,可我却因为你一次生气,就认为你不要我了,这个世界都不要我了……
陈子航打断她说:其实我没有不要你,不理你,而是比原来更需要你,更疼爱你,那天我发脾气前犹豫过,因为以前每次都是我顺着你,致使你一直在一种被宠爱和包容的环境下生活着,这样,你的病情反复、坏情绪来袭击你时,你就不会主动地去面对。可是我忘了,你终究还是个病人,我怎么能那样去冒险呢?
杨燕望着一脸愧疚的陈子航,心底也涌起一丝心疼:我生这个病,你也吃了很多的苦,每天都不知道下一刻我会怎么发作,当我清醒着时,我也一直在想要怎么配合你,尽快把这病治好,从今天起,以后我不听话了你就批评我,骂我都行,这样也许能把我的意识骂醒,毕竟我都这么大了,有些挫折不管再难也是必须要去面对的……
陈子航欲言又止:我……
杨燕继续悠悠地说: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李老师了,他说我这样做,会让你一生背上负疚的十字架,我怎么能让你一番好心最后变得像我一样抑郁寡欢呢?
陈子航的眼眶再次湿了,听到杨燕这番话,他觉得有些事该跟她说了。
陈子航:我们来聊聊李老师好吗?
杨燕平静地说:好啊,关于他的故事我一直很好奇呢?
提到李老师,杨燕如此淡定,这是出乎陈子航意料的,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
生活中很多事情越是刻意想做成什么样子,越是不往你要的样子去演变。陈子航一直精心地照顾着杨燕的情绪,生怕一不小心就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令事情更糟糕,然而今天这一切似乎来得那样顺其自然。
杨燕用一双期待地眼神望着他,陈子航突然想起,自从李老师走后,他忙于照顾杨燕,都很少有时间去回忆属于他们哥俩的过去,有人说回忆是最安全的探险,可今天对于陈子航来讲也是一种探险,是对杨燕病情的探险。
陈子航说:事情得从一个叫王皓的男孩说起,那是四年前,我刚到报社,我们的日报头版刊了一篇题为:“你是我的信仰”的文章,讲的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为给重病在床的父亲筹医药费,辍学去码头当搬运工,在那里遇见一位大哥哥,每天都要多帮他搬很多货放自己的背上,好几次在收工回住处时,他都能从洗手间的门缝里看到这位大哥哥肩膀上的衣服粘在磨破的肉皮上,他背面对镜子侧着头一点一点地把衣服从伤口处掀起,再慢慢脱下来……
杨燕迫切地问:那个大哥哥难道是……
陈子航:对,就是李老师,当年他的家境比较贫困,兄弟姐妹多,他曾为了把上学机会让给弟弟妹妹们,曾停过学,后来他通过在外边做苦工挣来学费才得以继续上学,同时他把这个男孩也送进了他们当地的村小学五年级,男孩也很争气,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师范,他因为李老师而爱上教师这个职业,也因为李老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杨燕:他把李老师的人格魅力当成自己的信仰来鞭策自己。
陈子航:没错,李老师后来一直非常关注这所小学的孩子们的教育,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他们,直到去世,还有两位小孩一直在受他的资助。
杨燕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一份薪水,既要养家还资助着这么多人,轮到他自己还有多少?加之工作强度大,身体长期处在这种双重损害的情况下……
杨燕:那所小学叫什么名?
陈子航:王家坳小学,距离省城四百多公里。
杨燕:哦,你去过吗?
陈子航:当然,我上个月初还替李老师去看过两个孩子,孩子们不停地吵着我要他们的”李爸爸“给他们讲故事。
杨燕重复着陈子航的话:李爸爸?
陈子航:是的,孩子们都管他叫爸,他们都是孤儿,需要父爱。
杨燕:孩子们要是知道了他们的李爸爸再也无法给他们讲故事了,该多难过。
陈子航:只能等他们长大一些,找机会跟他们讲了。
杨燕:都是男孩吗?
陈子航:一男一女,男孩八岁,女孩七岁半。
杨燕又陷入了沉思。
好一会儿了,陈子航担心杨燕受到刺激病情发作,不住地把手掌放在她面前一边晃一边问:你没事吧?
杨燕很认真地看着陈子航的眼睛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这个故事让我明白,其实我们的身边比我们过得艰难困苦的人很多,我这么幸运,我还有理由不好起来,坚强起来吗?
陈子航刚才还深锁的眉头突然舒展了,他欣慰地说: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开心,相信李老师也会很高兴的。
杨燕:子航,以后我的病如果再出现像原来那种任性的时候,你一定要对我狠一点,因为我想快点好起来,好让你也早点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陈子航由衷地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状况,但今天杨燕能这么平静清晰地面对李老师的经历,已经是进步了。
从医院回家的当天晚上,杨燕轻轻拉开抽屉,打开了日记本,那天她是这样写的:
今天走出医院,天空下着小雨,心情却异常轻松,这段时间来,我仿佛一直在沉睡,活在一种幻境里,李老师的故事让我懂得:一个人的路不管多难走,只要坚信阳光在面前,再泥泞也总有干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