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心灵相通的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能对话,那些山山水水承载了他们的语言,情绪、思想和声音,但陈子航认为这种近似柏拉图的精神交往大都只存在文艺小说里。两颗心再默契如果长期得不到面对面的相互审视和修正,也会慢慢偏离当初的轨道;相反两个心灵不是很默契的人通过长时间的共同面对和经历,心灵会越来越靠近,默契,这就是日久生情。
他与杨燕之间应该就是属于后者。
从医院回来后的一个下午,陈子航刚写完一篇稿子,杨燕在旁边看着他龙飞凤舞的手稿,羡慕地说:你真棒,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
陈子航立刻想起医生的建议:写日记。
日记是杨燕的一个心结,说的时间不当,有可能加重她的病情,陈子航现在是小心翼翼的对待杨燕的每一步治疗。所以回来几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她说,而今天机会来了。
陈子航从稿件堆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杨燕说:你要是写,比我写得更好,只要你坚持。
杨燕眼睛依旧在稿件上浏览,语气懒懒地说:我不行。
陈子航趁热打铁:杨燕,你写日记吧,把你每一天的感受,心得都写下来,将来对你的编辑工作也会有帮助。
杨燕一听日记二字,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中的稿子很果断地说:我……不喜欢写。
陈子航:真的,医生说这对你的病情治疗很有帮助。
杨燕:我不喜欢别人让我做不喜欢的事。
说完杨燕就哈欠连天地进了卧室。
从那个下午后,杨燕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仿佛要把前一段时间失去的觉都补回来,有时饭吃一半,趴在桌上就能睡着,为此把陈子航吓得不轻,他打电话给医院,张主任告诉他,这是药物反应,正常现象。
陈子航这小心脏整天被折腾得一惊一咋的,看着熟睡中的杨燕,本来清瘦的脸庞更消瘦了,自从生病以来吃不好睡不好。
陈子航想起自己与杨燕的相识:先是从李老师那儿了解到她顽强的求学毅力,后来亲身体会和陪伴着她走入校园后的种种,这一路走来,真可谓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呀,不知上天给她的这种考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此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陈子航心底油然生起一股怜香惜玉的情怀,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杨燕的头,心里自言自语:睡吧,这些日子太难为你了。
五天后,杨燕终于睡醒了,陈子航发现自己给杨燕悄悄放在床头的日记本,被她放进了抽屉,但依然没写一个字。
她从卧室里打着哈欠来到客厅问正在改稿的陈子航:我睡好多天了,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陈子航再次想起医生让她多亲近大自然的话,心生一计说:要不,咱们去郊区走走,那空气也好。
意外的是杨燕一口就答应了,陈子航见她如此兴奋,预感到她病情的转机可能要来了。
杨燕:我今天想穿那条粉色的裙子,好久没穿裙子了。
陈子航:做你喜欢的事吧,只要你开心。
的士车停在山脚的一条蜿蜒小路旁,这是郊区的一片树林,离马路近,杨燕一走出车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不就一树林吗?在家时天天在山里窜,有啥玩的?
陈子航把手自然地伸给她说:那就当陪我转转散散心好吗?我来这种地方的机会不多。
陈子航牵着杨燕慢慢走,坡渐渐陡时,他手中的力量也会随着渐渐增加,他怕一不小心,她从自己的手掌滑落。突然杨燕停下来,站在一块稍平坦一点的地方不走了。
陈子航转过头问:怎么?打退堂鼓了?
杨燕:歇会!就在说话间她发现靠坡坎处有一丛植物,长出的红红果子,她用拐杖指着那兴奋地说:那好吃。
陈子航和她一起走过去,她亲自摘了一颗果子小心地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就放嘴里了。
陈子航惊讶地喊:你咋就吃了?不洗,也不问是什么果?
杨燕很胸有成竹地说:红树梅!小时候我们经常当饭吃。
说着她递给陈子航一颗,陈子航有过片刻犹豫一张口吃了,莫名地对杨燕产生一种信任和欣赏。
陈子航:嗯,是蛮好吃,很甜!
陈子航觉得此行的目的已达到,不管杨燕病情是否好转,至少她是开心的,注意力集中的。回程途中,眼见就要走下坡路了,突然陈子航“啊”的一声尖叫,一条眼镜蛇正从脚底向树林窜过去了。
杨燕第一反应:快,坐下来,我看看。
陈子航坐下后,杨燕把他裤管往上一推,左脚的小腿侧边已红了一块,里面还有两颗细小的牙印,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个红块的范围越来越大,开始变紫,而且渐渐变肿。
杨燕问:把钥匙串给我。
说完见陈子航没反应,她自己把手伸到陈的腰间摸出钥匙串,用上面的指甲刀在自己的裙子下摆划了一条缝,然后一撕,扯出一块布条紧紧地缠在他的膝盖下方,还是用指甲刀的侧面在牙印旁边划出一个小口,二话不说就俯身下去吸出一口毒水吐了,这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陈子航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后大惊失声地叫着:有毒……杨燕。
杨燕吸了四口,确定里面的毒没多少了,她命令陈子航说:你在这不能动,我去弄点草药来,记着,一动蛇毒会转移的。
陈子般在这一刻,完全像个失去自理能力的小孩,只能乖乖听杨燕的。
过一会儿杨燕就拄着拐杖嘴里嚼着一种不知啥名的植物向陈子航这边三步两步地赶来。
她把嚼的东西吐出来敷在伤口处,然后又把手里的放进嘴里继续嚼。
陈子航心疼地望着杨燕问:你嚼的什么,苦么?
杨燕一边嚼一边把手里的东西给陈子航看:不苦,就刚才我们吃的红树梅的茎和叶子,还有这个细米草。
陈子航看着杨燕,鼻子酸了,眼角湿了,他的眼前重复闪现着刚才杨燕从自己的腿上吸出的毒往外吐时的情景。
把药弄好后,杨燕说:你得马上去医院打针,你等我一下,千万不能动,我去马路上拦辆车去。
为了赶在蛇毒还没扩散前到医院,杨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马路上的,她开始站在路边拦了两辆车都坐了乘客没停,第三辆时,她看都不看里面是否有人,就直接横在了路中间,车上虽然依然有客人,但见杨燕的情形,司机不敢不停车,他和客人在杨燕的引路下把陈子航半抱半抬地弄到了车上。
回医院的路上,司机跟陈子航说:小伙子,你运气好呀,有这么个拼命的女友,刚才就差躺路中间了。
杨燕马上纠正:大叔,你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陈子航听着司机的话心里一边感动着一边却暖洋洋的……